碧血剑
1 d) u9 \2 g. y+ I# o3 U0 p# c' U3 a第十七回 青衿心上意 彩笔画中人
; }1 ]3 G0 T( o( X2 e, X 袁承志从铁箱中取出许多珍宝,包了一大包,要罗立如捧在手里。
& h3 a& S! ^) K! c2 i# L3 t 三人来到宫门。袁承志将暗语一说,守门的禁军早得到曹太监嘱咐,当即分人引了进去。来到一座殿前,禁军退出,另有小太监接引入内,一路连换了三名太监。袁承志默记道路,心想这曹太监也真工于心计,生怕密谋败露,连带路人也不断掉换。最后沿着御花园右侧小路,弯弯曲曲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小屋子前。小太监请三人入内,端上清茶点心。等了一个多时辰,曹太监始终不来,三人也不谈话,坐着枯候。
! h# G4 O* Y! S, g* e( H8 v 直到午间,才进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太监,向袁承志问了几句暗语。袁承志照着洪胜海所言答了,那太监点头而出。4 W7 v- k$ T) e0 `! I3 |: x
又过了好一会,那太监引了一名肥肥白白的中年太监入来。袁承志见他身穿锦绣,气派极大,心想这多半是宫中除了皇帝之外、第一有权有势的司礼太监曹化淳了,果然那先前进来的太监说道:“这位是曹公公。”袁承志和罗立如、焦宛儿三人跪下磕头。曹化淳笑道:“别多礼啦,请坐,睿王爷安好?”袁承志道:“王爷福体安好。王爷命小人问公公好。”) G& h4 l9 u/ [; u8 h7 R1 \
曹化淳呵呵笑道:“我这几根老骨头,却也多承王爷惦记。洪老哥远道而来,不知王爷有甚么嘱咐。”袁承志道:“王爷要请问公公,大事筹划得怎样了?”0 ^' p+ ^: x! l6 z9 q# B8 c% i
曹化淳叹道:“我们皇上的性子,真是固执得要命。我进言了好几次,皇上总说借兵灭寇,后患太多,只求两国罢兵,等大明灭了流寇,重重酬谢睿王爷。”. f0 V) ?* X% T3 p* n, N
袁承志不知多尔衮与曹化淳有何密谋。洪胜海在多尔衮属下地位甚低,不能预闻机密,只不过是传递消息的信使而已。洪胜海不知,袁承志自然也不知了。这时听了曹化淳之言,不由得心里怦怦乱跳,耳中只是响着“借兵灭寇”四字,心想:“皇帝不肯借兵,满洲人却心急要借,显是不怀好意了。”
7 {2 O, v6 O% ^" H( |9 O2 q2 f 他虽镇静,但这个大消息突如其来,不免脸有异状。
D5 V0 b4 _7 f9 R0 n! f 曹化淳会错了意,还道他因此事不成,心下不满,忙道:“兄弟,你别急,一计不成,另有一计呀!”袁承志道:“是,是。曹公公足智多谋,我们王爷赞不绝口,常说有曹公公在宫中主持,何愁大事不成。”曹化淳笑而不言。" a/ b; c4 t- s& ]8 ^; E" p9 g
袁承志道:“王爷有几件薄礼,命小人带来,请公公笑纳。”1 D& P; x$ Z& N( L& H
说着向罗立如一指。焦宛儿接下他背着的包裹,放在桌上,解了开来。8 D/ w2 A4 V- @- o0 s" C, A0 \5 p
包裹一解开,登时珠光宝气,满室生辉。曹化淳久在大内,珍异宝物不知见过多少,寻常珠宝还真不在他眼里,但这阵宝气迥然有异,走近一看,不觉惊得呆了。原来包袱中珍宝无数,单是一串一百颗大珠串成的朝珠,颗颗精圆,便已世所罕见。另有一对翡翠狮子,前脚盘弄着一个火红的红宝石圆球,这般晶莹碧绿的成块大的翡翠固然从未见过,而红宝石之瑰丽灿烂,更是难得。曹化淳看一件,赞一件,转身对袁承志道:“王爷怎么赏了我这许多好东西?”/ a; Q7 A2 H ^* _
袁承志要探听他的图谋,接口道:“王爷也知皇上精明,借兵灭寇之事很不好办,总是要仰仗公公的大力。”曹化淳给他这样一捧,十分得意,笑吟吟的一挥手,对罗立如和焦宛儿道:“你们到外面去休息吧。”袁承志向二人点点头,便有小太监来陪了出去。, F- X! U; U% R9 ~! \
曹化淳亲自关上了门,握住袁承志的手,低声道:“你可知王爷出兵,有甚么条款?”
# `# y% @' x0 n9 [% ? 袁承志心想:“那晚李岩大哥说到处事应变之道,曾说要骗出旁人的机密,须得先说些机密给他听。我信口胡诌些便了。”说道:“公公是自己人,跟你说当然不妨,不过这事可机密之至,除了王爷,连小人在内,也不过两三个人知道。”
D- _. s7 C- s, U# _7 s 曹化淳眼睛一亮。袁承志挨近身去说道:“小人心想,王爷虽然瞧得起小人,但总是番邦外国,要是曹公公恩加栽培,使个人得以光祖耀宗……”曹化淳心中了然,知他要讨官职,呵呵笑道:“洪老弟要功名富贵,那包在老夫身上。”袁承志心想:“要装假就假到底。”忙跪下去磕头道谢。曹化淳笑道:“事成之后,委你一个副将如何?包你派在油水丰足的地方。”
+ b5 G8 P, m# R/ H: J, D 袁承志满脸喜色,忙又道谢,道:“公公大恩大德,小人甚么事也不能再瞒公公。王爷的意思是……”左右一张,悄声道:“公公可千万不能泄露,否则小人性命难保。”曹化淳道:“你放心,我怎会说出去?”
9 K/ F5 j+ p9 L" f: _5 r 袁承志低声道:“满洲兵进关之后,闯贼是一定可以荡平的。王爷的心意,是要朝廷割让北直隶和山东一带的地方相谢。两国以黄河为界,永为兄弟之邦。”
4 L! T7 [% a0 f3 v# k9 L 袁承志信口胡诌。曹化淳却毫不怀疑,一则有多尔衮亲函及所约定的暗号,二则有如此重礼,三来满洲人居心叵测,他又岂有不知?他微微沉吟,点头说道:“眼前天下大乱,今早传来军讯,潼关已给闯贼攻破,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大明还有甚么将军能用?大清再不出兵,眼见闯贼旦夕之间就兵临城下。北京一破,甚么都完蛋了。”
- R' B1 m" [( ?* \ 袁承志听说闯王已破潼关,杀了眼下惟一手握重兵的督师孙传庭,不禁大喜,他怕流露心中欢悦之情,忙低下了头,眼望地下。曹化淳道:“我今晚再向皇上进言,如他仍是固执不化,咱们以国家社稷为重,只好……”说到这里,沉吟不语,皱起了眉头,似乎心中有极大疑难。袁承志心中怦怦乱跳,反激一句:“今上英明刚毅,公公可得一切小心。”曹化淳道:“哼,刚是刚了,毅就不见得。英明两字,可差得太远。
+ d/ V$ p( e5 ~2 z 大明江山亡在他手里不打紧,难道咱们也陪着他一起送死?”* V% B, M0 k0 u6 H: R; u" E. n
这几句话可说得上“大逆不道”,若是泄漏出去,已是灭族的罪名,他竟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可见对袁承志全无忌惮之意。袁承志道:“不知公公有何良策,好教小人放心。”- J+ v, U& {* L o4 o
曹化淳道:“嗯,就算以黄河为界,也胜过整座江山都断送在流寇手里。皇上不肯,难道……”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呵呵笑道:“洪老弟,三日之内,必有好音报给王爷。你在这里等着吧。”双掌一击,进来几名小太监,捧起袁承志所赠的珠宝,拥着曹化淳出去了。" n0 Q: g* o' J, W7 C2 P
过不多时,四名小太监领着袁承志、焦宛儿、罗立如三人到左近屋中宿歇。晚间开上膳食,甚是丰盛,用过饭后,天色已黑,小太监道了安,退出房去。: }, `7 M7 V( u4 u {1 P5 `" c
袁承志低声道:“那曹太监正在筹划一个大奸谋,事情非同小可,我要出去打探一下。”焦宛儿道:“我跟你同去。”袁承志道:“不,你跟罗大哥留在这里,说不定那曹太监不放心,又会差人来瞧。”罗立如道:“我一个人留着好了,袁相公多一个帮手好些。”
8 I2 O y* ~% K1 F+ J9 B 袁承志见焦宛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不便阻她意兴,点了点头,走到邻室,双手一伸,已点了两名小太监的哑穴。另外两名太监从床上跳起,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焦宛儿拔出蛾眉钢刺,指在两人胸前,低声喝道:“出一句声,教你们见魏忠贤去!”说着钢刺微微前伸,刺破两人衣服,刺尖抵入了胸前肉里。袁承志暗笑,心想这当口她还说笑话。要知魏忠贤是熹宗时的奸恶太监,败坏天下,这时早已伏诛。3 e4 n5 Q& O& K' }5 {0 B
他把两名太监的衣服剥了下来,自己换上了。焦宛儿吹灭蜡烛,摸索着也换上了太监服色。袁承志把一名太监也点上了哑穴,左手捏住另一人的脉门,拉出门来,喝道:“领我们去曹公公那里。”那太监半身酥麻,不敢多说,便即领路,转弯抹角的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大楼之前。那小太监道:“曹公公……住……住在这里。”袁承志不等他说第二句话,手肘轻轻撞出,已闭住他胸口穴道,将他丢在花木深处。2 r" A5 Q5 k$ F+ h' A; b
两人伏下身子,奔到楼边。袁承志正要拉着焦宛儿跃上,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人远远问道:“曹公公在楼上么?”袁承志答道:“我也刚来,是在楼上吧。”回头看时,见来者共有五人,前面一人提着一盏红纱灯,灯光掩映下见都是太监。
9 b, L c0 T+ {0 I. S' w3 } 那提灯的太监笑骂:“小猴儿崽子,说话就是怕担干系。”说着慢慢走近。袁承志和焦宛儿低下了头,不让他们看清楚面貌。6 G% d( U4 x5 v/ ]# Z: B+ h, @# z
五名太监进门时,灯光射上门上明晃晃的朱漆,有如镜子,照出了五人的相貌。袁承志吃了一惊,轻扯焦宛儿衣袖,等五人上了楼,低声道:“是太白三英!”焦宛儿大惊,低声道:“杀我爸爸的奸贼?他们做了太监?”
: |0 D& O; k/ X3 r 袁承志道:“跟咱们一样,乔装改扮的,上去!”两人紧跟在太白三英之后,一路上楼,守卫的太监只道他们是一路,也不查问。到得楼上,前面两名太监领着太白三英走进一间房里去了。袁承志与焦宛儿不便再跟,候在门外,隐隐约约只听得那提灯的太监说道:“请在这里……曹公公马上……”$ ~( P& R6 x8 M7 z1 M
其余的话听不清楚。两名太监随即退了出来,下楼去了。( }# W& W3 m* T9 ~) `8 a9 D
袁承志一拉焦宛儿的手,走进房去,只见四壁图书,原来是间书房。太白三英坐在一旁椅子,见进来两名太监,也不在意。袁承志和焦宛儿径自向前。焦宛儿冷笑道:“史叔叔,黎叔叔,我爹爹请三位去吃饭。”太白三英陡然见到焦宛儿,这一惊非同小可。& {& ?& k, y4 y, k7 Q
黎刚立即跳了起来,叫道:“你……你爹爹不是死了么?”
5 g- |/ \- H; R& h; W 焦宛儿道:“不错,他请三位叔叔去吃饭!”史秉文眉头一皱,擦的一声,长刀出鞘。袁承志一跃而出,双手疾伸,一手一个,抓住史氏兄弟的后领提了起来,同时左脚飞出。踢在黎刚后心胛骨下三寸“凤尾穴”上。史秉光反手一拳,袁承志毫不理会,任他打在自己胸口,双手轻轻一合,史氏兄弟两头相碰,都撞晕了过去。焦宛儿还没看清楚怎的,太白三英都已人事不知。她拔出蛾眉钢刺,猛向史秉光胸口戳去。袁承志伸手拿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有人。”
+ a" _7 \! o1 T& j# g 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袁承志提起史氏兄弟,放在书架之后,再转身提了黎刚,和焦宛儿都躲在书架背后,刚刚藏好,几个人走进室来。
% x" H2 B/ {0 ^, x0 R- C 一人说道:“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曹公公马上就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道:“辛苦你啦!”袁承志和焦宛儿听出是五毒教主何铁手的声音,双手互相一捏。过了片刻,又进来几人,与何铁手等互道寒暄。袁承志寻思:“衢州石梁派的温氏四老也来了。原来宛儿昨晚瞧见的四个老头子,竟便是他们,怪不得仙都派抵挡不住。他们来干甚么?”众人客套未毕,曹化淳和几名武林好手已走进室来。只听曹化淳给各人引见,竟有方岩的吕七先生在内。袁承志心想:“温方施害死青弟的母亲,给我打中穴道,无人相救,多半已成废人,温氏的五行阵是施展不出了。但加上五毒教的高手和其他人众,我一人万万抵敌不过。”# j+ y% R V, e/ N8 N
只听曹化淳道:“太白三英呢?”一名太监答道:“史爷他们已来过啦,不知到哪里去了。”曹化淳派人出去找寻,几批太监找了好久回来,都说不见三人影踪。余人悄悄议论,显然都不耐烦了。曹化淳道:“咱们不等了,他们自己弃了立功良机,也怨不得旁人。”只听众人挪动椅子之声,想是大家坐近了听他说话。
# u& L/ q0 b3 ?% b$ W( [ 只听他道:“闯贼攻破潼关,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众人噫哦连声,甚是震动。曹化淳道:“咱们如不快想法子,贼兵指日迫近京师。要是皇上再不借兵灭寇,大明数百年的基业,都要断送在他手里。咱们以国家为重,只得另立明君,维持社稷。”% Q5 [/ [- G) U4 q
何铁手道:“那就立诚王爷了。”曹化淳道:“不错,今日要借重各位,为新君效劳。一切大事,有兄弟承当。立了大功,却是大家的。”见众人并无异议,当下分派职司。* S3 O5 z& Z: ~1 `, r
只听他说道:“再过一个时辰,温家四位老先生带领得力弟兄,在皇上寝宫外四周埋伏,阻拦旁人入内。何教主的手下伏在书房外面,由诚王爷入内进谏。”% d0 P/ p' ?- M4 h" E/ M( s2 I
吕七先生道:“周大将军统率京营兵马,他是忠于今上的吧?要不要先除了去,以免不测?”曹化淳笑道:“周大将军跟傅尚书那两个家伙,早给我略施小计除去了。何教主,你说给他听吧。”何铁手笑道:“曹公公要拥诚王登基,早知周大将军跟傅尚书是两个大患,因此命小妹连日派人去户部偷盗库银。皇帝爱斤斤计较,最受不了这些小事。今日下午已下旨把周傅二人革职拿问了。”众人压低了嗓子,一阵嘻笑,都称赞曹化淳神机妙算。
4 ?4 o; j' `) a, {( K% r2 u 袁承志这时方才明白,原来那些红衣童子偷盗库银,不是为了钱财,实是一个通敌祸国的大阴谋,可叹崇祯自以为精明,落入圈套之中尚自不觉。, h, r, o4 A( N
曹化淳道:“各位且去休息一会儿,待会兄弟再来奉请。”
7 u/ K* A+ u( p$ Z; g( Q 吕七先生与温氏四老等告辞了出去。何铁手留在最后,将到门口时,忽道:“太白三英为甚么不来?莫非是去向皇帝告密?”
3 i& w4 ?3 A/ Y, g: _ 曹化淳道:“究竟何教主心思周密。这件事咱们索性瞒过了他们。不过太白三英是满清九王的心腹,最近还立了一件大功,要说背叛九王,那倒决不至于。”何铁手道:“甚么大功?”曹化淳道:“他们盗了仙都派一个姓闵的一柄匕首,去刺杀了金龙帮的帮主,这么一来,武林人物势必大相残杀。咱们将来避去金陵,那就舒服得多啦。”+ S3 O& G$ p8 R( Z; U
焦宛儿早有九成料定是太白三英害她父亲,这时更无怀疑。袁承志怕她伤痛气恼之际发出声响,何铁手耳目灵敏,一点儿细微动静都瞒她不过,忙伸手轻轻按住焦宛儿的嘴。( E9 \9 Z n7 I( u" j
只听何铁手笑道:“公公在宫廷之内,对江湖上的事情却这般清楚,真是难得。”曹化淳干笑了两声,道:“朝廷里的事我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贪图功名利禄,反复无常?哪一个讲甚么仁义道德?还是江湖上的朋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 J# S7 X$ j: n- F 兄弟这次图谋大事,不敢跟朝廷大臣商议,却来礼聘各位拔刀相助,便是这个道理……”两人说着话走出了书房。
# K5 \0 m3 p( b 袁承志知道事在紧急,可是该当怎么办却打不定主意,一时国难家仇,百感交集。- M7 {& r( a0 p
焦宛儿低声问道:“这三个奸贼怎样处置?小妹可要杀了。”袁承志道:“好,但不要见血,以免给人发觉。”捧起史秉光的脑袋,指着他两边“太阳穴”道:“你会使‘钟鼓齐鸣’这一招么?”焦宛儿点点头。袁承志道:“拇指节骨向外,这样握拳,对啦,发招!”焦宛儿应声出拳、噗的一声,双拳同时击在史秉光两边“太阳穴”上。史秉光一声没哼,登时气绝。她如法施为,又将史秉文和黎刚两人打死,这时大仇得报,想起父亲,不禁伏在袁承志肩头吞声哭泣。袁承志低声道:“咱们快出去,瞧那何铁手到哪里去。”焦宛儿拿得起放得下,立时收泪,随着袁承志走出书房。
+ u' }. F/ A! ]2 W! p 只见曹化淳和何铁手在前面岔道上已经分路,两名太监手提纱灯,引着何铁手一行人向西走去。袁承志和焦宛儿身穿太监服色,就是遇到人也自无妨,于是远远跟着何铁手,穿过几处庭院,望着她走进一座屋子里去了。
' f( W) U2 b: c: [9 ]$ i) T. @% L! N 两人跟着进去,一进门,便听得东厢房中有人大叫:“何铁手你这毒丫头,你还不放我出去?”声音清脆,却不是青青是谁?
5 l* j+ o& x- W" P 袁承志一听之下,惊喜交集,再也顾不得别的,直闯进去,只见青青卧在床上,两名小太监在旁煎药添香。袁承志伸手点了两名太监的穴道。青青方才认出,心中大喜,颤声叫道:“大哥!”袁承志走到床边,问道:“你的伤怎样?”青青道:“还好!”见焦宛儿站在袁承志后面,问道:“你也来了?”* T4 ^3 h0 T. @ \% W. A4 x
焦宛儿道:“嗯,夏姑娘原来也在这里,那真好极了。袁相公急得甚么似的。”) u& H8 M/ f2 Q* H1 Q
青青哼了一声没回答,忽道:“那何铁手就会过来啦,大哥,你给我好好打她一顿。”
2 d6 v. P- a- E( o% a G# A6 P 袁承志心想:“他们另有奸谋,我还是暂不露面为妙。”急道:“青弟,眼下暂时不能跟她动手。你引她说话,问明白她劫你到宫里来干甚么?”青青奇道:“甚么宫里?”, Y, v/ G" n4 r8 i9 |- O& V
袁承志心想:“原来你还不知道这是皇宫。”只听房外脚步声近,不及细说,提起两名太监塞入橱中,见四下再无藏身之所,门外的人便要进来,只得拉了焦宛儿钻入了床底。2 H, Z) k% }* e1 T8 C, u* t
青青一怔之间,何铁手与何红药已跨进门来。何铁手笑道:“夏公子,你好些了吗?咦,服侍你的人哪里去啦,这些家伙就知道偷懒。”青青道:“是我叫他们滚出去的,谁要他们服侍?”何铁手不以为忤,笑道:“真是孩子脾气。”走近药罐,说道:“啊,药煎好啦!”拿起一块丝棉蒙在一只银碗上,然后把药倒在碗里,药渣都被丝棉滤去。何铁手笑道:“这药治伤,最是灵验不过。你放心,药里要是有毒,银碗就会变黑。”# T% a q1 O# o; v& O) s
青青起初见到袁承志,本是满怀欢悦,但随即见到焦宛儿,已很有些不快,后来见两人手拉手的躲入床底,神态似乎颇为亲密,一时满心愤怒,骂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当我不知道么?”何铁手笑道:“鬼鬼祟祟甚么啊?”
2 }/ q" ~# [8 `6 y. n 青青叫道:“你们欺侮我,欺侮我这没爹没娘的苦命人!没良心的短命鬼!”
+ k2 [! [9 i* R R7 w' ` 袁承志一怔:“她在骂谁呀?”焦宛儿女孩儿心思细密,早已瞧出青青有疑己之意,这时听她指桑骂槐,不由得十分气苦,不觉身子发颤。袁承志随即懂得了她的心意,苦于无从解释,只得轻拍她肩膀,示意安慰。! |" H( v: [( Y
何铁手哪知其中曲折,笑道:“别发脾气啦,待会我就送你回家。”青青怒道:“谁要你送,难道我自己就认不得路?”' F) x4 `; n& h; }6 v
何铁手只是娇笑。8 R4 ^! W _ E9 X3 @9 s
老乞婆何红药忽然阴森森地道:“小子,你既落入我们手里,哪能再让你好好回去?你爹爹在哪里,生你出来的那个贱货在哪里?”
- u- `/ _; D# U( N 青青本就在大发脾气,听她侮辱自己的母亲,哪里还忍耐得住,伸手拿起床头小几上的那碗药,劈脸向她掷去。何红药侧身一躲,当的一声,药碗撞在墙上,但脸上还是热辣辣的溅上了许多药汁。她怒声喝道:“浑小子,你不要命了!”9 E3 h" b* B% | {$ E
袁承志在床底下凝神察看,见何红药双足一登,作势要跃起扑向青青,也在床底蓄势待发,只待何红药跃近施展毒手,立即先攻她下盘。忽地白影一晃,何铁手的双足已拦在何红药与卧床之间。$ W( w/ e z* J, [+ e* k
只听何铁手说道:“姑姑,我答应了那姓袁的,要送这小子回去,不能失信于人。”何红药冷笑道:“为甚么?”何铁手道:“咱们这许多人给点了穴,非那姓袁的施救不可。”
8 B* i7 s# a% k' l* P 何红药一沉吟,说道:“好,不弄死这小子便是,但总得让他先吃点苦头。喂,姓夏的小子,你瞧我美不美?”青青忽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声中满含惊怖,想是何红药丑恶的脸上更做出可怕的神情,直伸到她面前。
! c0 G" K. M! u* D" Z' Z/ d0 C0 r1 v 何铁手道:“姑姑,你又何必吓他?”语音中颇有不悦之意。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是了,这小子生得俊,你护着他了。”; u; t$ i5 X) E+ M
何铁手怒道:“你说甚么话?”何红药道:“年轻姑娘的心事,当我不知道么?我自己也年轻过的。你瞧,你瞧,这是从前的我!”0 K! `2 f7 `) Y' x+ O' u% {
只听一阵窸窣之声,似是从衣袋里取出了甚么东西。何铁手与青青都轻轻惊呼一声:“啊!”又是诧异,又是赞叹。何红药苦笑道:“你们很奇怪,是不是?哈哈,哈哈,从前我也美过来的呀!”用力一掷,一件东西丢在地下,原来是一幅画在粗蚕丝绢上的肖像。
5 m% M0 p& n& F1 f 袁承志从床底下望出来,见那肖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双颊晕红,穿着摆夷人花花绿绿的装束,头缠白布,相貌俊美,但说这便是何红药那丑老婆子当年的传神写照,可就难以令人相信了。
# q0 O, D) p% f. p2 J0 Q 只听何红药道:“我为甚么弄得这样丑八怪似的?为甚么?为甚么?……都是为了你那丧尽了良心的爹爹哪。”青青道:“咦,我爹爹跟你有甚么干系?他是好人,决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何红药怒道:“你这小子那时还没出世,怎会知道?要是他有良心,没对我不起,我怎会弄成这个样子?怎会有你这小鬼生到世界上来?”8 p% r( Q B: h
青青道:“你越说越希奇古怪啦!你们五毒教在云南,我爹爹妈妈是在浙江结的亲,道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跟你又怎么拉扯得上了?”
9 V9 O5 A( Y8 D 何红药大怒,挥拳向她脸上打去。何铁手伸手格开,劝道:“姑姑别发脾气,有话慢慢说。”何红药喝道:“你爹爹就是给金蛇郎君活活气死的,现在反而出力回护这小子,羞也不羞?”何铁手怒道:“谁回护他了?你若伤了他,便是害了咱们教里四十多人的性命。我见你是长辈,让你三分。但如你犯了教规,我可也不能容情。”( ^0 ~. _& X" j) ^' f. G7 H
何红药见她摆出教主的身份,气焰顿煞,颓然坐在椅上,两手捧头,过了良久,低声问青青道:“你妈妈呢?你妈妈定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狐狸精,这才将你爹迷住了,是不是?”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做过许多许多梦,梦到你的妈妈,可是她相貌总是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我真想见见她……”
4 M( o# `$ x2 ^/ n7 Q+ N5 z 青青叹道:“我妈死了。”何红药一惊,道:“死了?”青青道:“死了!怎么样?你很开心,是不是?”何红药声音凄厉,尖声道:“我逼问他你妈妈住在甚么地方,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说,原来已经死了。当真是老天爷没眼,我这仇是不能报的了。这次放你回去,你这小子总有再落到我手里的时候……你妈妈是不是很像你呀?”青青恼她出言无礼,翻了个身,脸向里床,不再理会。- @+ M q% H+ X% Y0 p3 H7 D
何红药道:“教主,要让那姓袁的先治好咱们的人,再放这小子。”何铁手道:“那还用说?”何红药忽然俯下身来,袁承志和焦宛儿都吃了一惊,然见她并不往床底下瞧,只伸指在床前地板上画了几个字。袁承志一看,见是:“下一年毒蛛蛊”六字。何铁手随即伸脚在地板上一拖,擦去了灰尘中的字迹,道:“好吧,就是这样。”; \% Y% K3 b' u) k6 t
袁承志寻思:“那是甚么意思?…嗯,是了,她们在释放青弟之前,先给她服下毒蛛蛊,毒性在一年之后方才发作,那时无药可解,她们就算报了仇。哼,好狠毒的人,天幸教我暗中瞧见。要是我不在床底……”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1 I1 ^7 }% x; ~) b
何红药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袁承志见她双足正要跨出门限,忽然迟疑了一下,回身说道:“你是不是真的听我话?”
+ {. ~4 n/ x; j8 J. a 何铁手道:“当然,不过……不过咱们不能失信于人啊。”何红药怒道:“我早知你看中了他,压根儿就没存心给你爹爹报仇。”气冲冲的回转,坐在椅上,室中登时寂静无声。袁承志和焦宛儿更是不敢喘一口大气。
1 L+ J2 x8 l0 i0 g; A) N; |% H 青青忽在床上猛捶一记,叫道:“你们还不出来么,干甚么呀?”: J& r K$ B4 G2 v+ _
焦宛儿大惊,便要窜出,袁承志忙拉住她手臂,只听何铁手柔声安慰道:“你安心睡一会儿,天亮了就送你回去。”青青哼了一声,握拳在床板上蓬蓬乱敲,灰尘纷纷落下。袁承志险些打出喷嚏,努力调匀呼吸,这才忍住。
& G/ P+ j; p. B; r2 l. E 青青心想:“那何铁手和老乞婆又打你不过,何必躲着?你二人在床底下到底在干甚么?”她哪知袁承志得悉弑帝另立的奸谋,这事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实是非同小可,因此坚忍不出。- R( H6 o8 X; d: b: x. D
何红药对何铁手道:“你是教主,教里大事自是由你执掌。
+ c, l8 }0 P# }: R% Y F0 _" }8 N 教祖的金钩既然传了给你,你便有生杀大权。可是我遇到的惨事,还不能教你惊心么?”何铁手笑道:“姑姑遇到了一个负心汉子,就当天下男人个个是薄幸郎。”何红药道:“哼,男人之中,有甚么好人了?何况这人是金蛇郎君的儿子啊!你瞧他这模样儿,跟那个家伙真没甚么分别,谁说他的心又会跟老子不同。”何铁手道:“他爹爹跟他一样俊秀么?怪不得姑姑这般倾心。”6 F% e! e, H5 X
袁承志听何铁手的语气,显然对青青颇为钟情,这人绝顶武功,又是一教之主,竟然不辨男女,倒也好笑。
- u+ b2 I1 ^" O3 q, J+ | 何红药长叹一声,道:“你是执迷不悟的了。我把我的事源源本本说给你听。是福是祸,由你自决吧!”何铁手道:“好,我最爱听姑姑说故事。给他听去了不妨么?”何红药道:“让他知道了他老子的坏事,死了也好瞑目。”青青叫道:“你瞎造谣言!我爹爹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会做甚么坏事?我不听!我不听!”何铁手笑道:“姑姑,他不爱听,怎么办?”何红药道:“我是说给你听。他爱不爱听,理他呢。”) D7 ^4 q. M. p% y) j
青青用被蒙住了头,可是终于禁不住好奇心起,拉开被子一角,听何红药叙述金蛇郎君当年的故事。
2 V) z3 U! _0 n6 u: V W 只听她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你现今年纪大。你爹爹刚接任做教主,他派我做万妙山庄的庄主,经管那边的蛇窟。这天闲着无事,我一个人到后山去捉鸟儿玩。”何铁手插口道:“姑姑,你做了庄主,还捉鸟儿玩吗?”
4 m( ]9 \, q4 H: Z9 ^ 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我说过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得很,差不多是个小孩子。我捉到两只翠鸟,心里很是高兴。回来的时候,经过蛇窟旁边,忽听得树丛里嗖嗖声响,知道有蛇逃走了,忙遁声追过去。果见一条五花在向外游走。我很奇怪,咱们蛇窟里的蛇养得很驯,从来不逃,这条五花到外面去干甚么?我也不去捉拿,一路跟着。只见那五花到了树丛后面,径向一个人游过去,我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1 R9 p W7 j5 N: W" O
何铁手道:“干甚么?”何红药咬牙切齿的道:“那便是前生的冤孽了。他是我命里的魔头。”何铁手道:“是那金蛇郎君么?”
; H% M, S$ O" O) x1 b 何红药道:“那时我也不如他是谁,只见他眉清目秀,是个长得很俊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束点着火的引蛇香艾。原来五花是闻到香气,给他引出来的。他见了我,向我笑了笑。”
0 H' i% v$ w3 h; v. M 何铁手笑道:“姑姑那时候长得很美,他一定着了迷。”
A+ o% L, L8 Z+ _ 何红药呸了一声,道:“我和你说正经的,谁跟你闹着玩?* [) k) y" g- Z" O2 ?
我当时见他是生人,怕他给蛇咬了,忙道:‘喂,这蛇有毒。
1 v' @2 E1 M9 S6 {" r3 ^0 ] 你别动,我来捉!’他又笑了笑,从背上拿下一只木箱,放在地下,箱子角儿上有根细绳缚着一只活蛤蟆,一跳一跳的。那五花当然想去吃蛤蟆啦,慢慢的游上了木箱,正想伸头去咬,那少年一拉绳子,箱子盖翻了下去。五花一滑,想稳住身子,那少年左手一探,两根手指已钳住了五花的头颈。我见他手法虽跟咱们不同,但手指所钳的部位不差分毫,五花服服帖帖的动弹不得,这一来,知道他是行家,就放了心。”
, n8 I( A! ~$ l6 S 何铁手笑道:“啧啧啧,姑姑刚见了人家的面,就这样关心。”
+ c2 o! H- X" i. }, e5 E; ? 青青插口道:“喂,你别打岔成不成?听她说呀。”何铁手笑道:“你说不爱听呀!”青青道:“我忽然爱听了,可不可以?”何铁手笑道:“好吧,我不打岔啦!”
; o1 {& R x& Q' M! O# v1 k) d+ ^8 R' H 何红药横了她一眼,说道:“那时我又起了疑心,这人是谁呢?怎敢这生大胆?到这里来捉我们的蛇?难道不知五毒教的威名吗?又见他右手拿出一根短短的铁棒,伸到五花口边。五花便一口咬住。我走近细看,原来铁棒中间是空的,五花口里的毒液不住流出来,都给铁管子盛住了。我这才知道,哼,原来他是偷蛇毒来着。怪不得这几天来,蛇窟里许多蛇儿不吃东西,又瘦又懒。我叫了起来:‘喂,快放下!’同时取出伏蛇管来,嘘溜溜的一吹。他听得声音古怪,抬头一看,那五花头颈一扭,就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他忙把五花丢开,想打开木箱拿解药。我说:‘你好大胆子!’,抢上前去。哪知他武功好得出奇,只轻轻一带,我就摔了一交……”青青插嘴道:“当然啦,你怎能是他对手?”7 t7 q* B# W5 q! E: _
何红药白眼一翻,道:“可是我们的五花毒性何等厉害,他来不及取解药,便已伤口毒发,昏了过去。我走近去看,忽然心里不忍起来,心想这般年纪轻轻的便送了性命,太可惜了,而且又是这么一身武功。”何铁手道:“于是你就将他救了回去,把他偷偷的藏着,拿药给他解了毒,等他伤好,你就爱上他了?”* Y2 W: E) U) v! t3 [
何红药叹道:“不等他伤好,我已经把心许给他了。那时教里的师兄弟们个个对我好,但不知怎的,我都没把他们瞧在眼里,对这人却是神魂颠倒,不由自主。过了三天,那人身上的毒退了,我问他到这里来干甚么。他说我救了他性命,甚么事也不能瞒我。他说他姓夏,身上负了血海深仇,对头功夫既强,又是人多势众,报仇没把握,听说五毒教精研毒药,天下首屈一指,因此赶到云南来,想求教五毒教的功夫……”* m' }8 G' j$ E7 K0 F9 Y
她说到这里,袁承志和青青方才明白,原来金蛇郎君和五毒教是如此这般才打起交道来的,而他所以要取毒药,自然旨在对付石梁温家。$ e2 r* {, A0 K2 p/ ~1 k
只听何红药又道:“他说,他暗里窥探了许久,学到了些炼制毒药的门道,便来偷我们蛇窟里毒蛇的毒液,要炼在暗器上去对付仇人。又过了两天,他伤势慢慢好了,谢了我要走。我心里很舍不得,拿了两大瓶毒蛇的毒液给他。他就给我画了这幅肖像。我问他报仇的事还有甚么为难,要不要我帮他。他笑笑,说我功夫还差得远,帮不了忙。我叫他报了仇之后再来看我,他点头答应了。我问他甚么时候来。他说那就难说了,他要报大仇,还少了一件利刃,听说峨嵋派有一柄镇山之宝的宝剑,须得先到四川峨嵋山去盗剑。但不知是否真有此剑,就算有,甚么时候能盗到,也说不上来。”
9 }# i. \4 Q2 J, C9 h 袁承志听到这里,心想:“金蛇郎君做事当真不顾一切,为了报仇,甚么事都干。”
, x! h; Y, `* }; Y8 b 何红药叹道:“那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只想要他多陪我些日子。我好似发了疯,甚么事都不怕,明知是最不该的事,却忍不住要去做。我觉得为了他而去冒险,越是危险,心里越快活,就是为他死了,也是情愿的。唉,那时候我真像给鬼迷住了一样。我对他说,我知道有一柄宝剑,锋利无比,甚么兵器碰到了立刻就断。他欢喜得跳起来,忙问在甚么地方。
# V0 X# h9 m1 Y 我说,那就是我们五毒教代代相传的金蛇剑!”
3 b6 o7 v& z7 K) i 袁承志听到这里,心头一震,不由得伸手一摸贴身藏着的金蛇剑,心想:“难道这剑竟是五毒教的?”8 V! Z) y( C+ _9 y5 C
何红药续道:“我对他说,这剑是我们教里的三宝之一,藏在大理县灵蛇山的毒龙洞里,那是我教五大分舵之一的所在,洞外把守得甚是严密。他求我领他去偷出来。他说只借用一下,报了大仇之后一定归还。他不断的相求,我心肠软了,于是去偷了哥哥的令牌,带他到毒龙洞去。看守的人见到令牌,又见我带着他,便放我们进去。”
* Q5 y% r: f& E5 v& n 何铁手道:“姑姑,你难道敢穿了衣服进毒龙洞?”何红药道:“我自然不敢……”青青插口问道:“为甚么不敢穿了衣服进那个……那个毒龙洞?”% }9 `2 T5 h1 \" Z
何红药哼了一声不答。何铁手道:“夏公子,那毒龙洞里养着成千成万条鹤顶毒蛇,进洞之人只要身上有一处蛇药不抹到,给鹤顶蛇咬上一口,如何得了?这些毒蛇异种异质,咬上了三步毙命,最是厉害不过。因此进洞之人必须脱去衣衫,全身抹上蛇药。”青青道:“哦,你们五毒教的事当真……当真……”8 S% S+ u4 Z2 R" n2 p, f
何红药道:“当真甚么?若不是这样,又怎进得毒龙洞?
1 U. A) o" p/ F2 ~# f 于是我脱去衣服,全身抹上蛇药,叫他也搽蛇药。他背上擦不到处,我帮他搽抹。唉,两个少年男女,身上没了衣服,在山洞中你帮我搽药,我帮你搽药,最后还有甚么好事做出来?: o; X$ q- X4 l8 B
何况我早已对他倾心,就这么胡里胡涂的把身子交了给他。”9 ~' [& F! ?- ~: r! T& N
青青听得双颊如火,忽地想起床底下的二人,当即手脚在床板上乱捶乱打。何铁手笑道:“夏公子,你干甚么?”青青怒道:“我恨他们好不怕丑。”' ]8 i) ], K- h7 t0 i+ A
何红药幽幽叹道:“你说我不怕丑,那也不错,我们夷家女子,本来没你们汉人这许多臭规矩。唉,后来我就推开内洞石门,带了他进去。这金蛇剑和其余两宝放在石龙的口里,他飞身跃上石龙,就拿到了那把剑。哪知他存心不良,把其余两宝都拿了下来。那便是二十四枚金蛇锥和那张藏宝地图了。”她说到这里,闭目沉思往事,停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见他把三宝都拿了下来,就知事情不妙,定要他把金蛇锥和地图放回龙口。”
( V7 ?% w& \$ h 青青早知那便是建文皇帝的藏宝之图,故意问道:“甚么地图?我爹爹一心只想报仇,要你们五毒教的旧地图来有甚么用?” x% K7 b% o1 Q- ^ A# G9 ~
何红药道:“我也不知是甚么地图。这是本教几十年来传下来的宝物。哼,这人就是不存好心。他也不答我的话,只是望着我笑,忽然过来抱住了我。后来,我也就不问他甚么了。他说报仇之后,一定归还三宝。他去了之后,我天天想念着他,两年来竟没半点讯息。后来忽然江湖上传言,说江南出了一个怪侠,使一把怪剑,善用金锥伤人,得了个绰号叫作‘金蛇郎君’。我知道定然是他,心里挂着他不知报了大仇没有。过不多久,教主起了疑心,终于查到三宝失落,要我自己了断,终于落成了这个样子。”* e, }0 w- q" {2 ~6 a7 R
青青道:“为甚么是这个样子?”何红药含怒不答。6 g* W) }! M% y! d
何铁手低声道:“那时我爹爹当教主,虽是自己亲妹子犯了这事,可也无法回护。姑姑依着教里的规矩,身入蛇窟,受万蛇咬啮之灾。她脸上变成这个样子,那是给蛇咬的。”青青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对这个老乞婆顿感歉仄。说道:“这……
8 E6 q" T/ k0 w7 j% g1 M8 I* R 这可真对你不住了。我先前实在不知道……”何红药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x/ B- K$ W( g1 {
何铁手又道:“她养好伤后,便出外求乞,依我们教规,犯了重罪之人,三十年之内必须乞讨活命,不许偷盗一文一饭,也不许收受武林同道的周济。”
. s( O/ p' P) R4 E; B 青青低声对何红药道:“要是我爹爹真的这般害了你,那确是他不好。”
" F0 m) a$ s& p 何红药鼻中一哼,说道:“我给成千成万条蛇咬成这个样子,被罚讨饭三十年,那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那日我带他去毒龙洞,这结果早就想到了,也不能说是他害我的。他对我不起,却是他对我负心薄幸。那时我还真一往情深,一路乞讨,到江南去找他,到了浙江境内,就听到他在衢州杀人报仇的事。我想跟他会面,但他神出鬼没,始终没能会着。' H. q# h9 x& E5 A# Z1 j
等到在金华见到他时,他已给人抓住了。你知道抓他的人是谁?”
/ r2 x: g4 }, b# z 何铁手道:“是衢州的仇家么?”何红药道:“正是。就是刚才你见到的温家那几个老头子。”何铁手和青青同时“啊”+ v; P7 n6 u# x8 D" E0 a5 G
的一声。何铁手是想不到温氏四老竟与此事会有牵连,青青是听到外公们来到北京而感惊诧。0 H% U% L; u& ^0 T8 C b9 G4 _$ [
何红药道:“我几次想下毒害死敌人。但这些人早就在防他下毒,茶水饮食,甚么都要他先试过,这一来我就没法下手。他们押着他一路往北,后来才知是要逼他交出那张地图来。有一次,我终于找到机会,跟他说了几句话。他说身上的筋脉都给敌人挑断了,已成废人,对头武功高强,凭我一人决计抵敌不了,眼下只有一线生机,他正骗他们上华山去。”
% u. B& [8 K0 i1 N* | 何铁手道:“他到华山去干甚么?”何红药道:“他说天下只有一人能够救他,那便是华山派掌门人神剑仙猿穆人清。”" t/ O/ F! ]. @2 h% N' B" K3 {" q
袁承志在床底听着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对金蛇郎君的所作所为,不知是痛恨、是惋惜、还是怜悯?这时听到师父的名字,更是凝神倾听。
, a; s' w% K" |1 t p* A 青青听何红药提到了袁承志的师父,也更留上了神,只听她接着道:“我问他穆人清是甚么人,他说那是天下拳剑无双的一位高人侠士。他虽从未见过,但素知这人正直仗义,若是见到他如此受人折磨,定会出手相救。他说温氏五老的五行阵法厉害,又有崆峒派道人相助,除了这姓穆的,别人也打他们不退。他叫我快去华山,向穆大侠哭诉相求。我答允了,心中打定主意,要是穆大侠袖手不理,我就在他面前横剑自刎,宁可自己死了,也总要救他出来。敌人转眼便回,不能跟他多说话,我抱住了他,想亲亲他的脸便走了。哪知一挨近身,忽然闻到他胸口微有女人香气,伸手到他衣内一摸,掏出来一只绣得很精致的香荷包,里面放着一束女人的头发,一枚小小的金钗,我气得全身颤抖,问他是谁给的。他不肯说。我说要是不说,我就不去求穆大侠。他闭嘴不理,神气很是高傲。你瞧,你瞧,这小子的神气,就跟他老子当年一模一样。”
, t- c7 |' t" `3 y! h 她说到这里,声音忽转惨厉,一手指着青青,停了一阵,又道:“我还想逼他,看守他的人却回来了。我实在气苦之极。8 ?3 t4 @0 g7 |. N0 ~6 k6 h
我为他受了这般苦楚,他却撇下了我,另外有了情人。/ ^# E5 L2 `# I2 B- `
“等那一伙人上了华山,我也不去找甚么穆大侠,暗中给看守他的人下毒,心想就算连那负心汉一起毒死,也不理会了,终于弄死了两个道士。那几个姓温的全没想到暗里有人算计,一疏神,我就将他救了出来,连金蛇剑、金蛇锥都一起盗到了手。我将他藏在一个山洞里。温家几兄弟遍找不见,互相疑心,自伙儿吵了一阵,再大举搜山。这可就得罪了穆大侠。他暗中施展绝技,将他们都吓下了华山,自己跟着也下山去了。+ y$ c/ A8 C3 l
“这天晚上,我要那负心汉说出他情人的姓名来。他知道一经吐露,我定会去害死他的心上人。他武功已失,又不能赶去保护,因此始终闭口不答。我恨极了,一连三天,每天早晨,中午、晚上,都用刺荆狠狠鞭他一顿……”
) G0 ~/ ]3 o% G- E3 M! l: l4 [ 青青叫了起来:“你这恶婆娘,这般折磨我爹爹!”
- i3 v* \$ k9 [. }3 B0 w 何红药冷笑道:“这是他自作自受。我越打得厉害,他笑得越响。他说倒也不因为我的脸给蛇咬坏了,这才不爱我。他从来就没真心喜欢我过,毒龙洞中的事,在他不过逢场作戏,他生平不知玩过多少女人,可是真正放在心坎儿里的,只是他未婚妻一个。他说他未婚妻又美貌又温柔,又天真,比我可好上一百倍了,他说一句,我抽他一鞭;我抽一鞭,他就夸那个贱女人一句。打到后来,他全身没一块完整皮肉了,还是笑着夸个不停。
9 X) x- C* c6 o “到第三天上,我们两人都饿得没力气了。我出去采果子吃,回来时他却守在洞口,说道只要我踏进洞门一步,就是一剑。他虽失了武功,但有金蛇宝剑在手,我也不敢进去。我对他说,只要他说出那女子的姓名住所,我就饶了他对我的负心薄幸,他虽是个废人,我还是会好好的服侍他一生。他哈哈大笑,说他爱那女子胜过爱自己的性命。好吧,我们两人就这么耗着。我有东西吃,他却挨饿硬挺。”; x: l$ M1 Q0 p4 ~5 P
何铁手黯然道:“姑姑,你就这样弄死了他?”何红药道:“哼,才没这么容易让他死呢。过了几天,他饿得全身脱力,我走进洞去,将他双足打折了。”
. L8 H. u3 d, C 青青惊叫一声,跳起来要打,却被何铁手伸手轻轻按住了肩头,动弹不得。何铁手劝道:“别生气,听姑姑说完吧。”7 p4 l- ?5 V9 Q. M" l' ]% F
何红药道:“这华山绝顶险峻异常,他双足坏了之后,必定不能下去,我就下山去打听他情人的讯息。我要抓住这贱人,把她的脸弄得比我还要丑,然后带去给他瞧瞧,看他还能不能再夸她赞她。
) l5 I' m* V/ o: a$ R- y4 H9 j “我寻访了半年多,没得到一点讯息,担心那姓穆的回山撞见了他,那可要糟。那天我见那姓穆的暗中显功,驱逐石梁派的人,本领真是深不可测,要是那负心贼求他相助,我再上华山,可就讨不了便宜。待得我回到华山,哪知他已不知去向。我在山顶到处找遍了,没一点踪迹,不知是那姓穆的救了他呢,还是去了别的地方。十多年来,江湖上不再听到他的信息。我走遍天南地北,也不知这没良心的坏蛋是死是活。”
$ I) Y: _5 [* S4 I2 ]* Y) a 袁承志听她满腔怨毒的说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金蛇郎君所以自行封闭在这山洞之中,定是知道冤家魔头必会重来,他武功全失,无法抵敌,想到负人不义,又耻于向人求救,于是入洞自杀。
0 [1 `8 n7 G; r; x0 v1 Z 忽听得何红药厉声对青青道:“哼,原来他还留下了你这孽种。你妈妈呢?她姓甚么?叫甚么?住在哪里?你不说出来,我先剜去你的眼睛。”: Q4 O0 G+ L1 n. W9 E% F
青青笑道:“哈哈,你凶,你凶!我爹爹说得不错,我妈妈比你好一百倍也不止,好一千倍,一万倍……”何红药怒不可遏,双手一探,十爪向青青脸上抓来。2 e; c: P( u) K0 ? q
青青急往被里一缩,将被子蒙住了头。何铁手忙伸手挡住何红药。
+ y0 C8 Q- Y* f 何红药怒道:“你要他说出他父母的所在,我就饶了他。”
2 t4 `5 y \% T/ r2 N$ b7 U: I& x2 F 何铁手道:“姑姑,咱们有大事在身,你却总是为了私怨,到处招惹。仙都派的事,不也是你搞的么?”
$ A( V7 T s2 ?% e0 w 何红药道:“哼,那黄木贼道跟人瞎吹,说他认得金蛇郎君,偏巧让我听见了,当然要逼问他那负心贼的下落。”何铁手道:“你关了黄木这些年,给他上了这许多毒刑,他始终不说,多半是真的不知。多结仇家也是无用。”
3 n+ {, s4 p0 U3 Z" z4 d 袁承志和焦宛儿暗暗点头,心想仙都派跟五毒教的梁子原来由此而结,那么黄木道人并没有死,只不过给他们扣住了。
8 D- }9 }7 n& t8 C, e 何红药叫道:“那姓袁的小子拿着咱们的金蛇剑,又用金蛇锥打咱们的狗子,那地图想必也落入了他手里。你身为教主,怎地不想法子?”何铁手道:“好啦,我知道了。姑姑,你出去休息一会儿吧。”何红药站起身来,厉声说道:“我一切全跟你说了。用不用我的计策,给不给我出气。全凭你吧!”
" A" E, Y. r/ ? 何铁手笑了笑,并不答话。何红药道:“你出来,我还有话跟你说。”何铁手道:“在这里说也一样。”何红药道:“不,咱们出去。”
0 @2 P% H2 ^" P; v' L 袁承志见两人走出房去,步声渐远,忙钻了出来,低声道:“青弟,咱们走吧。”( e9 m& L9 b& j. \) S4 a# d) D9 P
青青怒目望着焦宛儿,见她头发蓬松,脸上又沾了不少灰尘,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人躲着干甚么?”焦宛儿一呆,双颊飞红,说不出话来。 [2 K* r& C/ U% i3 `# g' G$ m% X
袁承志道:“快起身。她们不安好心,要想法儿害你呀。”3 n( X$ M$ R( f4 ~, C: N
青青道:“害死了最好,我不走。”袁承志急道:“有甚么事,回去慢慢儿再说不好么?怎么这个时候瞎捣乱。”青青怒道:“我偏偏要捣乱。”袁承志心想这人不可理喻,情势已急,稍再耽搁,不是无法脱身,便是皇帝身边发生大事,忙道:“青弟,你怎么啦?”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她。
. a1 \; s% {& X$ {1 o a* u2 A 青青一瞥眼间,见到焦宛儿忸怩腼腆的神色,想像适才她和袁承志在床底下躲了这么久,不知是如何亲热,又想自己不在袁承志身边之时,两人又不知如何卿卿我我,越想越恼,左手握住他手,右手狠狠抓了一把。袁承志全没提防,手背上登时给抓出四条血痕,忙挣脱了手,愕然道:“你胡闹甚么?”青青道:“我就是要胡闹!”说着把棉被在头上一兜。袁承志又气又急,只是跺脚。
* x6 b# K* K- h" g, k3 D& y 焦宛儿急道:“袁相公,你守着夏姑娘,我出去一下就回来。”袁承志奇道:“这时候你又去哪里?”焦宛儿不答,推开窗户,跃了出去。
4 t2 O9 m, s# _4 G 袁承志坐在床边,隔被轻推青青的身子。青青翻了个身,脸孔朝里。这一来,可真把他闹得无法可施,又不敢走开,只怕何铁手她们回来下蛊放毒。正待好言相劝,突然门口脚步声响,他纵身上梁,横卧在屋顶梁上。只见何铁手重又进来,关上门闩,慢慢走到床边。
0 m) F, F5 d) o+ X1 _ 袁承志扣住两枚金蛇锥。只要她有加害之意,立即发锥救人。何铁手凝望着青青的背影,低声道:“夏相公,我有句话要跟你说。”青青回过头来。' s U2 T. q) f& _4 ?6 G
何铁手道:“我姑姑对你爹爹如此一往情深,你说她是下贱之人么?”青青万万想不到她问的是这一句话,呆了一呆,道:“一往情深,怎么会是下贱?”提高了声音道:“负心薄幸,那才下贱。”; k6 N0 W. G6 E
何铁手不知她这话是故意说给袁承志听的,心中大喜,登时容光焕发,轻声说道:“你爹爹跟我姑姑无缘,那也怪他不得。他宁死也不肯说出你妈妈的所在,拚着性命来保护她,实是情深义重。”青青道:“可惜世上像我爹爹那样的人很少。”
) j( U. j7 K3 v6 @ 何铁手道:“要是有这样的人,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护你,你又怎样?”青青道:“我可没这般福气。”; x% e$ K; }2 r, a
何铁手道:“我从前不懂,姑姑为甚么会如此情痴,见了一个男子就这般颠倒……我……我……好吧,我不要你甚么,你记得我也好,忘了我也好。”掉头便走出门去。
( o+ [$ k! h1 x0 I. O0 L 青青坐在床上怔怔发呆,不明白她是甚么意思。, F* s0 M D2 O5 a- Z
袁承志飘然下地,笑道:“傻姑娘,她爱上你啦。”青青道:“甚么?”袁承志笑道:“她当你是男人呢。”
, f5 a. y( o0 G& X6 h) _1 q7 R 青青回想何铁手这几日对自己的神情说话,果然是含情脉脉的模样。原来她一见倾心,神智胡涂了。那何红药则是满腔怨毒,怒气冲天。这两个女子本来都见多识广,但一个钟情,一个怀恨,竟都似瞎了眼一般,再也没留神自己是女扮男装,不觉好笑,问道:“怎么办呢?”袁承志笑道:“你娶了这位五毒夫人算啦!”+ e9 n6 V- J# A* y4 i3 ~& V5 z
青青正待回答,窗格一响,焦宛儿跃了进来,后面跟着罗立如,青青脸色一沉,笑容顿敛。焦宛儿向袁承志道:“袁相公,承蒙你鼎力相助,我大仇已报,明儿一早,我就回金陵去啦。我爹爹在日,对你十分钦佩。你又传了罗师哥独臂刀法,就如是他师父一般。我们俩有一件事求你。”袁承志道:“那不忙,咱们先出宫去再说。”
" a: g# s6 K: g1 F1 i 焦宛儿道:“不。我要请你作主,将我许配给罗师哥。”她此言一出,袁承志和青青固然吃了一惊,罗立如更是惊愕异常,结结巴巴的道:“师……师妹,你……你说甚么?”焦宛儿道:“你不喜欢我么?”罗立如满脸胀得通红,只是说:“我……我……”! F9 w5 z! Q- z3 {4 b
青青心花怒放,疑忌尽消,笑道:“好呀,恭喜两位啦。”) I7 \8 |; K" u! C6 V9 m. Y+ a
袁承志知道焦宛儿是为了表明与自己清白无他,才不惜提出要下嫁这个独臂师哥,那全是要去青青疑心、以报自己恩德之意,不禁好生感激。青青这时也已明白了她的用意,颇为内愧,拉着焦宛儿的手道:“妹子,我对你无礼,你别见怪。”
4 k7 z) b3 `1 _$ A9 T 焦宛儿道:“我哪里会怪姊姊?”想起刚才所受的委屈,不觉凄然下泪。青青也陪着她哭了起来。) w8 L5 ~, R6 v$ ~8 O- U P& Q4 [
忽然门外脚步声又起,这次有七八个人。袁承志一打手势,罗立如纵过去推开了窗格。
9 w. Y) j! \4 T- g/ m5 s 只听何铁手在门外喝道:“到底谁是教主?”何红药道:“你不依教规行事,咱们拜过教祖,只有另立教主。”一个男人声音说道:“那小子是本教大仇人,教主你何必尽护着他?) p7 X) e b2 E: h9 b# W& G
让那姓袁的先救治了咱们兄弟,咱们再还他一个姓夏的死小子。你只答应还人,可没说死的活的。”何铁手笑道:“我就是不许你们进去,谁敢过来?”另一个男子声音说道:“咱们先料理了那小子,再来算自己的帐。”脚步声响,奔向门边。4 {5 q4 Z4 ]$ n+ r9 L
忽听得惨叫一声,一人倒在地下,想是被何铁手伤了。( @& u- M- I1 k$ n8 y3 A4 Z
袁承志挥手要三人赶快出宫。罗立如当先跃出窗去。焦宛儿和青青也跟着跃出。- \. t6 k2 `! b l( J
这时门外兵刃相交,五毒教的教众竟自内叛,和教主斗了起来。斗不多时,蓬的一声,有人踢开房门,抢了进来。袁承志身形一晃,已窜出窗外。那人只见到袁承志的背影,叫道:“快来,快来!那小子跑啦!”何铁手也是一惊,当即罢手不斗,奔进房来,只见窗户大开,床上已空,当即跟着出窗,只见一个人影窜入了前面树丛,忙跟踪过去。她想追上去护送青青出宫,以免遭到自己手下的毒手,又或是为宫中侍卫所伤。五毒教众跟着追来。众人追得虽紧,但均默不作声,生怕禁宫之内,惊动了旁人。
; @4 ?4 @7 X. a' o( d1 ` 袁承志见何铁手等紧追不舍,心想青青等这时尚未远去,于是不即不离的引着众人追逐自己,在御花园中兜了几个圈子,算来估计青青等三人已经出宫,眼见前面有座宫殿,当下直窜入内。一踏进门,便觉阵阵花香,顺手推开了一扇门,躲在门后。 x3 ^% Y% ]$ w# A" z! ?, u* M
他定神瞧这屋子时,不由得耳根一热。原来房里锦帏绣被,珠帘软帐,鹅黄色的地毡上织着大朵红色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到处是精巧的摆设,看来是皇帝一名嫔妃的寝宫,心想在这里可不大妥当,正要退出,忽听门外脚步细碎,传来几个少女的笑语之声。寻思:如这时闯出,正好遇上,声张起来,宫中大乱,曹化淳的奸谋势必延搁,不免另有花样,当下闪身隐在一座画着美人牡丹图的屏风之后。
7 y5 \$ p. }( y 房门开处,听声音是四名宫女引着一名女子进来。一名宫女道:“殿下是安息呢,还是再瞧一会书?”袁承志心道:“原来是公主的寝宫。这就快点儿睡吧,别瞧甚么劳甚子的书啦!”
- o8 j* ?( M, M( G, C r 那公主嗯了一声,坐在榻上,声音中透着十分娇慵。一名宫女道:“烧上些儿香吧?”公主又嗯了一声。过不多时,青烟细细,甜香幽幽,袁承志只觉眼饧骨倦,颇有困意。
9 p; E4 E& n0 p# j# Z 那公主道:“把我的画笔拿出来,你们都出去吧。”袁承志微觉讶异:“怎么这声音好熟?”暗暗着急,心想她画起画来,谁知要画上多少时候。 D2 Z0 s7 d3 ~; B$ y
众宫女摆好丹青画具,向公主道了晚安,行礼退出房去。9 J) [0 s* i8 u q* n8 G, c
这时房中寂静无声,只是偶有香炉中檀香轻轻的拆裂之音,袁承志更加不敢动弹。只听那公主长叹一声,低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w- ?& ^8 Z$ S5 T' X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g5 D6 g! A/ D( e% {; r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8 n! z& P0 S: K3 T* C, @0 v } 袁承志听她声音娇柔宛转,自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少女,他虽不懂这首古诗的原意,但听到“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那一句,也知是相思之词,同时越加觉得她语音熟悉,寻思半晌,不觉好笑:“我是江湖草莽,生平没进过京师,又怎会见过金枝玉叶的公主?总是她口音跟我相识之人有些近似罢啦!”! W2 D7 F; U5 t5 ]
这时那公主已走近案边,只听纸声窸窣,调朱研青,作起画来。
- g( r$ w. ^1 j/ C, Z; B 袁承志老大纳闷,细看房中,房门斜对公主,已经掩上,窗前珠帘低垂,除了硬闯,决计走不出去。过了良久,只听公主伸了个懒腰,低声自言自语:“再画两三天,这画就可完工啦。我天天这般神魂颠倒的想着你,你也有一时片刻的挂念着我么?”说着站了起来,把画放在椅上,把椅子搬到床前,轻声道:“你在这里陪着我!”宽衣解带,上床安睡。# b5 P- O# e$ A: ]9 @4 U/ Y
袁承志好奇心起,想瞧瞧公主的意中人是怎生模样,探头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B: V4 g! f& g ?
原来画中肖像竟然似足了他自己,再定神细看,只见画中人身穿沔阳青长衫,系一条小缸青腰带,凝目微笑,浓眉大眼,下巴尖削,可不是自己是谁?只不过画中人却比自己俊美了几分,自己原来的江湖草莽之气,竟给改成了玉面朱唇的俊朗风采,但容貌毕竟无异,腰间所悬的弯身蛇剑,金光灿然,更是天下只此一剑,更无第二口。他万料不到公主所画之像便是自己,不由得惊诧百端,不禁轻轻“咦”了一声。! d& t- f6 G: O% A: Z4 q
那公主听得身后有人,伸手拔下头上玉簪,也不回身,顺手往声音来处掷出。袁承志只听一声劲风,玉簪已到面门,当即伸手捏住。那公主转过身来。两人一朝相,都惊得呆了。6 J2 p' Z) p: e
原来公主非别,竟然便是程青竹的小徒阿九。那日袁承志虽发觉她有皇宫侍卫随从保护,料知必非常人,却哪想到竟是公主?" b# c4 ^2 w" ]" S/ N, M
阿九乍见袁承志,霎时间脸上全无血色,身子颤动,伸手扶住椅背,似欲晕倒,随即一阵红云,罩上双颊,定了定神,道:“袁相公,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 v& f J$ n( }, A 袁承志行了一礼道:“小人罪该万死,闯入公主殿下寝宫。”阿九脸上又是一红,道:“请坐下说话。”忽地惊觉长衣已经脱下,忙拉过披上。
2 v) E5 s( D1 {( o- z 门外宫女轻轻弹门,说道:“殿下叫人吗?”阿九忙道:“没……没有,我看书呢。你们都去睡吧,不用在这里侍候!”+ B$ a) s: Y- z5 J6 m* ?" o
宫女道:“是。公主请早安息吧。”* p& S! S4 Z) j& y) P$ }# C7 p
阿九向袁承志打个手势,嫣然一笑,见他目不转瞬的望着画像,不禁大羞,忙抢过去把椅子推在一旁。一时之间,两人谁也说不出甚么话来,四目交投,阿九低下头去。
K& Q! C ^' H( H8 B, m4 n 过了一会,袁承志低声道:“你识得五毒教的人么?”阿九点头道:“曹公公说,李闯派了许多刺客来京师扰乱,因此他请了一批武林好手,进宫护驾,五毒教也在其内。听说他们的教主何铁手武功甚是了得。”袁承志道:“您师父程老夫子给他们打伤了,殿下可知道么?”阿九面色一变,道:“甚么?他们为甚么伤我师父?他受的伤厉害么?”袁承志道:“大致不碍事了。”站起身来,道:“夜深不便多谈,我们住在正条子胡同,明儿殿下能不能驾临,来瞧瞧您师父?”" {( K1 b: f+ S% \$ r- w! c- E
阿九道:“好的。”微一沉吟,脸上又是红了,说道:“你冒险进宫来瞧我,我……我是很感激的……”神情腼腆,声音越说越低:“你既然见到我画你的肖像,我的……心事……你……你自然也明白了……”说到最后这句时,声细如蚊,已几不可闻。) \ G6 n% u N. d) p! R2 X
袁承志心想:“糟糕,她画我肖像,看来对我生了爱慕之意,这时更误会我入宫来是瞧她,这可得分说明白。”只听她又道:“自从那日在山东道上见面,你阻挡褚红柳,令他不能伤我,我就常常念着你的恩德……你瞧这肖像画得还像么?”! H+ E- \* q) h$ A" t# Z
袁承志点头道:“殿下,我进宫来是……”阿九拦住他的话头,柔声道:“你别叫我殿下,我也不叫你袁相公。你初次识得我时,我是阿九,那么我永远就是阿九。我听青姊姊叫你大哥,心里常想,哪一天我也能叫你大哥,那才好呢。我一生下来,钦天监正给我算命,说我要是在皇宫里娇生惯养,必定夭折,因此父皇才许我到外面乱闯。”; Z* b% [+ E; l- M" {9 v
袁承志道:“怪不得你跟着程老夫子学功夫,又随着他在江湖上行走。”阿九道:“我在外面见识多了,知道老百姓实在苦得很。我虽常把宫里的金银拿出去施舍,又哪里救得了这许多。”袁承志听她体念民间疾苦,说道:“那你该劝劝皇上,请他多行仁政。老百姓衣暖食足,天下自然太平了。”阿九叹道:“父皇肯听人家话,早就好啦。他就是给奸臣蒙蔽,还自以为是。他老是说文武百官不肯出力,流寇杀得太少。我跟他说:流寇就是百姓,只要有饭吃,日子过得下去,流寇就变成了好百姓,否则好百姓也给逼成了流寇。我说:‘父皇,你总不能把天下百姓尽数杀了!’他听我这么说,登时大发脾气,说:‘人人都反我,连我的亲生女儿也反我!’我便不敢再说了,唉!”袁承志道:“你见得事多,见识反比皇上明白……”寻思:“要不要把曹化淳的奸谋对她说?”. n4 M2 I2 ]' Z4 M
阿九忽问:“程老夫子说过我的事么?”袁承志道:“没有,他说曾立过重誓,不能泄漏你的身世。我当时只道牵连到江湖上的恩怨隐秘,说甚么也想不到你竟是公主。”阿九道:“程师父本是父皇的侍卫。我小时候贪玩,曾跟他学武。他不知怎的犯了罪,父皇叫人绑了要杀,我半夜里悄悄去放了他。: f/ h* t9 }+ y/ N* E. B2 u0 z
后来我出宫打猎,又跟他相遇,那时他已做了青竹帮的帮主。”
5 g+ e1 J, f; R: n4 T 袁承志点点头,心想:“那日程老夫子说他行刺皇帝被擒,得人相救。原来是她救的。”阿九问道:“不知他怎么又跟五毒教的人结仇?”
! T9 T5 w/ E% q! j* Y* g ] 袁承志正想说:“五毒教想害你爹爹,必是探知了程老夫子跟你的渊源,怕他坏了大事,因此要先除了他。”猛抬头见红烛短了一大截,心想时机急迫,怎地跟她说了这许多话,忙站起身来,说道:“别的话,明天再说吧。”
0 X& |- G& U5 } 阿九脸一红,低下头来缓缓点了一点。7 U7 ?4 q' M9 _- b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急速拍门,几个人同声叫道:“殿下请开门。” L, g+ q; B7 r0 o! F* `7 S) F) F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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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朱颜罹宝剑 黑甲入名都; T& T1 m3 v) Q- R% z# v
阿九吃了一惊,颤声问道:“甚么事?”一名宫女叫道:“殿下,你没事么?”阿九道:“我睡啦,有甚么事?”那宫女道:“有人见到刺客混进了咱们寝宫来。”阿九道:“胡说八道,甚么刺客?”另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殿下,让奴婢们进来瞧瞧吧!”9 \! n5 e. E% n- Z% y5 w
袁承志在阿九耳边低声道:“何铁手!”阿九高声道:“若有刺客,我还能这么安安稳稳的么?快走,别在这里胡闹!”# M# I: A1 ~1 l9 Z
门外众人听公主发了脾气,不敢再说。
$ S/ Z( @- v L- `+ Q% U! y 袁承志轻轻走到窗边,揭开窗帘一角,便想窜出房去,手一动,一阵火光耀眼,窗外竟守着十多名手执火把的太监。袁承志心想:“我要闯出,有谁能挡?但这一来可污了公主的名声,万万使不得。”当即退回来轻声对阿九说了。7 }& `3 V- C5 Z5 {# n2 n% _
阿九秀眉一蹙,低声道:“不怕,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好啦。”
& S+ J; P, Y; u7 k6 [4 d/ @ 袁承志只得又坐了下来。* ^ u3 r% A( @4 b6 i/ D
过不多时,又有人拍门。阿九厉声道:“干甚么?”这次回答的竟是曹化淳的声音,说道:“皇上听说有刺客进宫,很不放心,命奴婢来向殿下问安。”阿九道:“不敢劳动曹公公。8 N/ n% C; K2 b$ Q2 Q5 c
你请回吧,我这里没事。”曹化淳道:“殿下是万金之体,还是让奴婢进来查察一下为是。”阿九知道袁承志进来时定然给人瞧见了,是以他们坚要查看,恨极了曹化淳多管闲事,却哪想得到他今晚竟要举事加害皇帝。曹化淳知道公主身有武功,又结识江湖人物,听何铁手报知有人逃入公主寝宫,生怕是公主约来的帮手,因此非查究个明白不可。2 o) d: b y+ _# ?" ~
曹化淳在宫中极有权势,公主也违抗他不得,当下微一沉吟,向袁承志打了个手势,命他上床钻入被中。袁承志无奈,只得除下鞋子,揣入怀中,上床卧倒,拉了绣被盖在身上,只觉一阵甜香,直钻入鼻端。' i7 n d2 y8 f
房外曹化淳又在不断催促。阿九道:“好啦,你们来瞧吧!”
* x3 ?7 f) D& n' z/ }% g8 D3 Z3 x 除下外衣,走过去拔开门闩,随即一个箭步跳上床去,抢起被子盖在身上。. M9 {( e! w. p3 Q# q
袁承志突觉阿九睡在身旁,衣服贴着衣服,脚下肌肤一碰,只觉一阵温软柔腻,心中一阵荡漾,但知曹化淳与何铁手等已然进房,不敢动弹,只感到阿九的身子微微发颤。2 g4 p/ B: U! m$ s I @
阿九装着睡眼惺忪,打个哈欠,说道:“曹公公,多谢你费心。”" ?! G5 I4 g5 Y; }. g0 F# F6 n
曹化淳在房中四下打量,不见有何异状。0 w% C4 _& ^% o5 L
何铁手假作不小心,把手帕掉在地下,俯身去拾,往床底一张。阿九笑道:“床底下也查过了,我没藏着刺客吧?”何铁手笑道:“殿下明鉴,曹公公是怕殿下受了惊吓。”她转头见到袁承志的肖像,心中一怔,忙转过头来,两道眼光凝视着阿九一张明艳的脸蛋,目光中尽是不怀好意的嘲弄嬉笑。阿九本就满脸红晕,给她瞧得不敢抬起头来。
. U3 c9 w* s/ j, K0 w, g( \ 曹化淳道:“殿下这里平安无事,皇上就放心了。我们到别的地方查查去。”对四名宫女道:“在这里陪伴殿下,不许片刻离开。就是殿下有命,也不可偷懒出去,知道么?”四名宫女俯身道:“听公公吩咐。”曹化淳与何铁手及其余宫女行礼请安,辞出寝宫。$ p( e5 c: E- A4 I; z! `' \
阿九道:“放下帐子,我要睡啦!”两名宫女过来轻轻放下纱帐,在炉中加了些檀香,剔亮红烛,互相偎依着坐在房角。' a4 N9 b) m/ X! ]) h
阿九又是喜悦,又是害羞,不意之间,竟与日夕相思的意中人同床合衾,不由得如痴如迷,眼见几缕檀香的青烟在纱帐外袅袅飘过,她一颗心便也如青烟一般在空中飘荡不定。: d. }/ g. F+ `
她不敢转动身躯,心中只是说:“这是真的吗?还是我又做梦了?”过了良久,只听袁承志低声道:“怎么办?我得想法出去!”
6 a, L' E" D5 g% g 阿九嗯了一声,闻到他身上男子的气息,不觉一股喜意,直甜入心中,轻轻往他身边靠去,蓦地左臂与左腿上碰到一件冰凉之物,吃了一惊,伸手摸去,竟是一柄脱鞘的宝剑横放在两人之间,忙低声问道:“这是甚么?”9 M1 H, U4 Z0 \8 q$ G5 u9 {
袁承志道:“我说了你别见怪。”阿九道:“谁来怪你?”袁承志道:“我无意中闯进你的寝宫,又被逼得同衾合枕,实是为势所迫,我可不是轻薄无礼之人。”阿九道:“谁怪你了呀!( Z6 G$ d& v1 w4 C+ f
把剑拿开,别割着我。”袁承志道:“我虽以礼自持,可是跟你这样的美貌姑娘同卧一床,只怕把持不住……”阿九低声笑道:“因此你用剑隔在中间……傻……傻大哥!”
3 J' J, P5 _0 |. W/ B. N7 ` 两人生怕被帐外宫女听见,都把头钻在被中悄声说话。' l1 w! d3 d: O! n* A1 K9 |8 O
袁承志只觉阿九吹气如兰,她几丝柔发掠在自己脸上,心中一荡,暗暗自警:“青弟对你如此情意,怎可别有邪念?赶快得找些正经大事来说。”忙问:“诚王爷是甚么人?”阿九道:“是我叔父。”袁承志道:“那就是了。他们要拥他登基,你知不知道?”
- o8 y, i- z' Y 阿九惊道:“甚么?谁?”袁承志道:“曹化淳跟满洲的睿亲王私通,想借清兵来打闯军。”阿九怒道:“有这等事?满清人有甚么好?还不是想咱们大明江山。”袁承志道:“是啊,皇上不答允,曹化淳他们就想拥诚王登位……”阿九道:“不错,诚王爷昏庸胡涂,定会答允借兵除贼。”袁承志道:“只怕他们今晚就要举事。”阿九吃了一惊,说道:“今晚?那可危急得很了。咱们快去禀告父皇。”
d* b/ f5 U2 n7 O$ X% Z1 A. ` 袁承志闭目不语,心下踌躇。崇祯是他杀父仇人,十多年来,无一日不在想亲手杀了,以报血海沉冤,这时皇宫忽起内变,自己不费举手之劳,便可眼见仇人毕命,本是大快心怀之事;但如曹化淳等奸谋成功,借清兵入关,闯王义举势必大受挫折。要是清兵长驱直入,闯王抵挡不住,岂非神州沉沦,黄帝子孙都陷于胡虏之手?
7 }; k4 O, i7 @+ E. d# D$ I, J, I) I 阿九在他肩头轻轻推了一把,说道:“你想甚么呀?咱们可得抢在头里,扑灭奸人逆谋。”袁承志仍是沉吟未决。阿九悄声道:“只要你不忘记我,我……我总是……你的……咱们将来……还有这样的时候。”说着慢慢将头靠过去,左颊碰到了他右颊。! x3 E% [) p; R9 y+ h
袁承志凛然一震,心想:“原来她疑我贪恋温柔,不肯起来。好吧,先去瞧瞧情势再说。”悄声道:“你把宫女点了穴道,用被子蒙住她们的眼,咱们好出去。”阿九道:“点在哪里呀?我不会。”
# {6 |" `0 Q* L2 {. X& @ 袁承志无奈,只得拉住她的右手,引着她摸到自己胸前第十一根肋骨之端,拿着她的手时,只觉滑腻温软,犹如无骨,说道:“这是章门穴,你用指节在这部位敲击一下,她们就不能动了。可别太使劲,免得伤了性命。”
9 g& P& c/ n' i0 L 阿九挂念父皇身处危境,疾忙揭帐下床。四名宫女站了起来,说道:“殿下要甚么?”阿九走到锦帷之后,把宫女一个个分别叫过去,依袁承志所授之法,打中了各人穴道。最后一个敲击部位不准,竟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阿九一手蒙住她口,摸准了穴道再打下去,这才将她点晕。她从锦帷后面出来,袁承志已穿上鞋子下床。两人揭开窗帘,见窗外无人,一齐跃出。
5 i8 {: K. W# v; w# N 阿九道:“你跟我来!”领着袁承志径往乾清宫。将近宫门时,遥见前面影影绰绰,约有数百人聚集。阿九惊道:“逆贼已围了父皇寝宫,快去!”两人发足急奔。; u2 [8 F, V0 g8 x
跑出十余丈,一名太监迎了上来,见是长平公主,吃了一惊,但见她只带着一名随从,也不在意,躬身道:“殿下还不安息么?”
) }2 f$ t* P( F 袁承志和阿九见乾清宫前后站满了太监侍卫,个个手执兵刃,知道事已危急。阿九喝道:“让开!”右手一振,推开那名太监,直闯过去。守在宫门外的几名侍卫待要阻拦,都被袁承志推开。众监卫不敢动武,急忙报知曹化淳。
# I( V/ E& c# ^7 d" |9 \ 曹化淳策划拥立诚王,自己却不敢出面,只偷偷在外指挥,听说长平公主进了乾清宫,心想谅她一个少女也碍不了大事,传令众侍卫加紧防守。
/ x1 ^! x6 `$ r: @3 b4 C( y# _ 阿九带着袁承志,径奔崇祯平时批阅奏章的书房。
( W' U) {% ]& \4 A 来到房外,只见房门口围着十多名太监侍卫,满地鲜血,躺着七八具尸首,想是忠于皇帝的侍卫被格杀而死。众人见到公主,一呆之下,阿九已拉着袁承志的手奔入书房。一名侍卫喝道:“停步!”举刀向袁承志右臂砍去。袁承志侧身略避,挥掌拍在他胸口,那侍卫直跌出去,袁承志已带上书房房门。3 t. f' [/ X5 z
只见室中烛光明亮,十多人站着。阿九叫了一声:“父皇!”0 y+ K' N) m0 j* S( {2 `
向一个身穿黄袍、头戴黑缎软帽的人奔去。袁承志打量这人,见他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目清秀,脸上神色惊怒交集,心想:“这便是我的杀父仇人崇祯皇帝了。”
* X' T0 ^5 @2 S, X 阿九尚未奔近皇帝身边,已有两名锦衣卫卫士挥刀拦住。8 }0 R( I6 [: }: ?
崇祯忽见女儿到来,说道:“你来干甚么?快出去。”# ?4 V) Z: g8 |2 h! k) j0 [7 T
一个三十来岁、满脸浓须的胖子说道:“贼兵已破潼关,指日就到京师。你到这时候还是不肯借兵灭寇,是何居心?你定要将我大明天下双手奉送给闯贼,是不是?”# Z& r6 j! P3 T- N9 |( ^
阿九怒道:“叔叔,你胆敢对皇上无礼!”袁承志心知这就是图谋篡位的诚王了。) ?/ |2 h2 V( Q% D/ K$ @
只听那胖子笑道:“无礼?他要断送太祖皇帝传下来的江山,咱们姓朱的个个容他不得。”嚓的一声,将佩剑抽出一半,怒目挺眉,厉声喝道:“到底怎样?一言而决!”
' h, M! m$ B0 m c$ f7 C6 Q6 j- z( u 崇祯叹了口气道:“朕无德无能,致使天下大乱。贼兵来京固然社稷倾覆,借兵胡虏,也势必危害国家。朕一死以谢国人,原不足惜,只是祖宗的江山基业,就此拱手让人了……”
7 j- W- M9 `$ ?- p8 f" Z# O 诚王拔剑出鞘,逼近一步,喝道:“那么你立刻下诏,禅位让贤罢!”崇祯身子发颤,喝道:“你要弑君篡位么?”1 v( p: a3 V% U. I# f3 j
诚王一使眼色,一名锦衣卫卫士拔出长刀,叫道:“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 x* i# R" |/ S" ]6 w 袁承志听了他口音,心中一凛,烛下看得明白,原来这人正是安大娘的丈夫安剑清。( B3 q# L! A. E
阿九怒叱一声,抢起椅子,挡在父皇身前,接连架过安剑清砍来的三刀。诚王带来的众侍卫纷纷拥上。袁承志见阿九支持不住,抢入人圈,左臂起处,将两名侍卫震出丈余,右手将金蛇剑递给阿九,自己站在崇祯身旁保护。十多名锦衣卫抢上来要杀皇帝,都被他挥拳踢足,打得筋折骨断。阿九宝剑在手,精神一振,数招间已削断安剑清的长刀。
/ ? u* t6 ?) u/ m) X! l; ~ 诚王眼见大事已成,哪知长平公主忽然到来,还带来一个如此武艺高强之人护驾,大叫:“外面的人,快来!”( ?$ O P, H6 }1 b6 T# Z
何铁手、何红药、吕七先生及温氏四老应声而入,突然见到袁承志,无不大惊失色。温方达眼中如要喷火,高声叫道:“先料理这小子!”四兄弟围了上去。
* m( o' h" Q! |5 H( w 阿九退到父亲身边,仗着宝剑犀利,敌刃当者立断,诚王手下人众一时倒也不敢攻近。但她见敌人愈来愈多。袁承志被对方五六名好手绊住,缓不出手来相助,情势十分危急,正心慌间,忽见一个面容丑恶、乞婆装束的老妇目露凶光,举起双手,露出尖利的十爪,喝道:“把金蛇剑还来!”
! ]& N0 q2 Q( J, e4 f& ^ 袁承志这时已打定主意,事有轻重缓急,眼前无论如何要先救皇帝,使得勾引清兵入关的阴谋不能得逞,待闯王进京之后,再来手刃崇祯以报父仇,这是先国后家、先公后私的大义。但温氏四老武功本已十分高强,再加上吕七先生与何铁手,登时自顾不暇,百忙中见阿九头发散乱,宝剑狂舞,渐渐抵挡不住何红药的狠攻,突然灵机一动,闪得几闪,避开了吕七先生当头砸下的烟袋和温方山横扫过来的钢杖,窜到何铁手跟前。) E" ?5 [) \* R
何铁手笑道:“我们以多攻少,对不住啦!”说着顺手一钩。袁承志侧头避过,喝道:“你几十个教徒不要命了么?”何铁手一怔,跃出圈子,袁承志跟着上前。
1 x4 x$ O9 @' U 温方达双戟疾刺他后心。袁承志对何铁手道:“你给我挡住他们!”何铁手道:“甚么?”袁承志闪避温氏四老与吕七先生的兵刃,叫道:“你想不想见我那姓夏的兄弟?”何铁手自从见了青青那俊美的模样,已然情痴颠倒,难以自已,忽然间听到这句话,心中怦怦乱跳,紧急中不暇细想,回身转臂,左手铁钩猛向温方悟划去。/ \ u' ]6 M. {# _) l
温方悟怎料得到她会陡然倒戈,大惊之下,皮鞭倒卷,来挡她铁钩。但何铁手出招何等狠辣,又是攻其无备,只一钩,已在温方悟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钩上喂有剧毒,片刻之间,温方悟脸色惨白,左臂麻痹,身子摇摇欲坠,右手不住揉搓双眼,大叫:“我瞧不见啦……我……我中了毒!”温氏三老手足关心,不暇攻敌,疾忙抢上去扶持。) I1 N- N0 S& r( |: D0 F
袁承志登时缓出手来,见何铁手钩上之毒如此厉害,也不觉心惊,一转头见阿九气喘连连,拚命抵挡何红药和安剑清的夹攻,眼见难支,当下斜飞而前,捉住何红药的背心,将她直掼了出去。安剑清一呆,被阿九一剑刺中左腿,跌倒在地。
4 _) e* o; x" H# J) l$ ~ 那边何铁手已和吕七先生交上了手,吕七先生见到温方悟中毒的惨状,越打越是气馁,提起烟管猛挥三下,跃出圈子,叫道:“老夫失陪了!”何铁手笑道:“吕七先生,再会,再会!”
8 ^) s, n3 F+ c( K# x( G, ? B 这时温方悟毒发,已昏了过去。温氏三老不由得心惊肉跳,一声暗号,温方义抱起五弟,温方达、温方山一个开路,一个断后,冲出书房。何铁手追了出去,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叫道:“这是解药,接着。”温方山转身接住。何铁手一笑回入。
9 J" B4 P+ k/ c" c L 这一来攻守登时异势。袁承志和阿九把锦衣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_8 o0 Q7 j P# y; r- W0 d8 e
殿门开处,曹化淳突然领了一批京营亲兵冲了进来。袁承志见敌人势众,叫道:“阿九、何教主,咱们保护皇帝冲出去。”阿九与何铁手答应了。三人往崇祯身周一站,正待向前夺路,曹化淳忽然叫道:“大胆奸贼,竟敢惊动御驾,快给我杀!”众亲兵即与锦衣卫交起手来。诚王惊得呆了,叫道:“曹公公……你……你不是和我……”一言未毕,曹化淳一剑已在他胸口对穿而过。这一来不但众锦衣卫大惊失色,袁承志、何铁手、阿九三人更是奇怪,只有崇祯在心中暗赞曹化淳忠义。+ s; E3 O' T0 T0 J: w
原来曹化淳在外探听消息,知道大势已去,弑君奸谋不成,情急智生,便去率领京营的守备亲兵,进乾清宫来救驾。
- H8 P* b) }3 {2 \$ ~ 锦衣卫见曹化淳变计,都抛下了兵器。曹化淳连叫:“拿下去,拿下去!”众亲兵将锦衣卫拿下。一出殿门,曹化淳叫道:“砍了!”霎时之间,参与逆谋的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那正是他杀人灭口的毒计。7 R5 x# h; F; d2 N6 ^, x
何铁手见局势已定,笑道:“袁相公,明日我在宣武门外大树下等你!”说着携了何红药的手,转身而出。
0 f5 D2 I0 }# R 崇祯叫道:“你……你……”他想酬谢护驾之功,何铁手哪里理会,径自出宫去了。0 m& g% Z! D C. }- Y; r3 _8 x+ y
崇祯回过头来,见女儿身上溅满了鲜血,却笑吟吟的望着袁承志,这才惊魂略定,坐回椅中,问阿九道:“他是谁?
/ q; A4 u* V, z- O7 T3 e 功劳不小,朕……朕必有重赏。”他料想袁承志必定会跪下磕头,哪知袁承志昂然不理。阿九扯扯他的衣裾,低声道:“快谢恩!”
+ U* Y- c+ c, t3 M9 s 袁承志望着崇祯,想起父亲舍命卫国,立下大功,却被这皇帝凌迟而死,心中悲愤痛恨之极,细看这杀父仇人时,只见他两边脸颊都凹陷进去,须边已有不少白发,眼中满是红丝,神色甚是憔悴。此时夺位的奸谋已然平定,首恶已除,但崇祯脸上只是显得烦躁不安,殊无欢愉之色。袁承志心想:“他做皇帝只是受罪,心里一点也不快活!”
" W+ t: F4 L4 s @; \, M 崇祯却哪里知道袁承志心中这许多念头,温言道:“你叫甚么名字?在哪里当差?”他见袁承志穿着太监服色,还道他是一名小监。
8 {8 ?" ]( A6 X8 @, ]3 o- b: E& D 袁承志定了定神,凛然道:“我姓袁,是故兵部尚书、蓟辽督师袁崇焕之子!”崇祯一呆,似乎没听清楚他的话,问道:“甚么?”袁承志道:“先父有大功于国,却被皇上处死。”崇祯默然半晌,叹道:“现今我也颇为后悔了。”隔了片刻道:“你要甚么赏赐?”
( _9 u- e& u J# O 阿九大喜,轻轻扯一扯袁承志的衣裾,示意要他乘机向皇上求为驸马。# p6 B' y; ~7 F( X# r3 G; b
袁承志愤然道:“我是为了国家而救你,要甚么赏赐?嗯,是了,皇上既已后悔,求皇上下诏,洗雪先父的大冤。”
* T4 w# K6 y0 t: i5 s' b7 m3 M; l 崇祯性子刚愎,要他公然认错,可比甚么都难,听了这话,沉吟不语。
. s8 ^4 J4 k2 I 这时曹化淳又进来恭问圣安,奏称所有叛逆已全部处斩,已派人去捉拿逆首诚王的家属。崇祯点点头道:“好,究竟是你忠心。”
0 b! P0 J0 Y$ Z2 Y8 C6 t& n 曹化淳见了袁承志,心中鹘突:“这人明明是满清九王的使者,怎地反来坏我大事?”
: y, m0 {# i: A- `- y2 X" f 袁承志待要揭穿曹化淳的逆谋,转念一想,闯王义军日内就到京师,任由这奸恶小人在宫中当权,对义军正是大吉大利,当下也不理会皇帝,向阿九道:“这剑还给我吧。我要去了!”; O" v" a+ G/ t# @1 l
阿九大急,顾不得父皇与曹化淳都在身边,冲口而出道:“你几时再来瞧我?”袁承志道:“殿下保重。”伸出手要去拿剑。阿九手一缩,道:“这剑暂且放在我这里,下次见面再还你。”说着凝视着袁承志的脸,眼光中的含意甚是明显:“你要早些来,我日日夜夜在盼望着。”. r+ ~( L2 J; C5 e
袁承志见崇祯与曹化淳都脸露诧异之色,不便多说,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 w& M! f- O2 v3 U) |9 I6 |2 I# t 阿九追到殿门之外,低声道:“你放心,我永不负你。”袁承志心想眼下不是解释之时,也非细谈之地,说道:“天下将有大变,身居深宫,不如远涉江湖,你要记得我这句话。”他知闯王即将进京,兵荒马乱之际,皇宫实是最危险的地方,是以要她出宫避祸。
) v3 Z1 M3 W: g& O( {" ~7 J* h 哪知阿九深情款款,会错了他的意思,低下了头,柔声道:“不错,我宁愿随你在江湖上四处为家,远胜在宫里享福。你下次来时,咱们……咱们仔细商量吧!”# c a$ i% C! ^& @) q Z. p
袁承志轻叹一声,不再多说,挥手道别,越墙出宫。只见到处火把照耀,号令传呼,正在大捕逆党从属。2 G9 Y. ^* N O
他挂念青青,急奔回到正条子胡同,见青青、焦宛儿、罗立如三人已安然回来,这才放心。他一晚劳顿,回房倒头便睡。
. Q* w& T9 F" w* S6 J 醒来时已是巳牌时分,出得厅来,见水云、闵子华率领着十六名仙都弟子在厅上相候。原来他们得悉袁承志府上遭五毒教偷袭,是以过来相助。袁承志道了劳,告知黄木道人多半尚在人间。仙都众人大喜。
1 e6 w6 I, A8 J' u5 A# i0 x 袁承志请他们在宅中守护着伤者,径出宣武门来,行不多时,远远望见何铁手站在树下。
, j: O6 h0 r( p0 D# U 她笑盈盈的迎上来,说道:“袁相公,我昨晚玉成你的美事,够不够朋友?”袁承志道:“昨晚形势极是危急,幸得何教主仗义相助,这才没闹成大乱子。兄弟实是感激不尽。”
7 V+ ^4 Q2 h! t% Q6 B8 r7 H 何铁手笑道:“袁相公真是艳福不浅,有这样一位花容月貌的公主垂青相爱,将来封了驸马爷,还认得我们这种江湖朋友么?”袁承志正色道:“何教主别开玩笑。”何铁手笑道:“啊哟,还赖哩!她这样含情脉脉的望着你,谁瞧不出来呢?再说,你要是不爱她,怎会把金蛇剑给她?又这么拚命的去救她父皇?”袁承志道:“那是为了国家大义。”
& f$ G0 `! V4 z: J- J/ v* Z 何铁手抿嘴笑道:“是啊,跟人家同床合被,你怜我爱,那也是为了国家大义。嘻嘻!”袁承志登时满脸通红,手足失措,道:“甚……甚么?你怎么……”何铁手笑道:“公主被子里明明藏着一人,我们这些江湖上混的人,难道会瞎了眼么?嘻嘻,我正想抖了出来,幸好眼睛一晃,见到袁相公的肖像。这个交情,岂可不放?”袁承志心想原来是那幅肖像没收好,以致给她瞧了出来;转念之间,又暗叫惭愧,若不是那幅肖像,何铁手揭开被来,那是更加糟糕了。
6 n4 Q" I2 v, [3 f" F5 L* s 何铁手见他脸上一直红到了耳根子里,知他面嫩,换过话题,问道:“夏相公已平安回去了吧?”袁承志点了点头,道:“这就去给贵教的朋友们解穴吧。”) w: a; s$ Z. Y& o$ X+ T! \
何铁手在前领路,继续向西,一路上称赞阿九美丽绝伦,生平从所未见,又说瞧不出一位金枝玉叶的妙龄公主,竟然是一身武功,那定然是袁承志亲手教的了,明师手下出高徒,当然如此,何况这位明师对高徒又是加意的另眼相看。袁承志任她嘻嘻哈哈的啰唆不休,并不置答。行了五里多路,来到一座古刹华严寺前。
3 Y' r9 P0 |* I8 r, N 寺外有五毒教的教众守卫,见到袁承志时都怒目而视。袁承志也不理会,进寺后见大雄宝殿上铺了草席,被他打伤的教徒一排排的躺着。袁承志逐一给各人解开穴道,朗声说道:“兄弟与各位本无冤仇,由于小小误会,以致得罪。这里向各位赔罪了。”说着团团作了一揖。众人掉头不理,既不还礼,亦不答话。
; p' v0 q) j7 q+ @6 t$ b5 W. ` 袁承志心想礼数已到,也不多说,转身出来,一回头,忽见一双毒眼恶狠狠的凝视着何铁手。这人隐身殿隅暗处,身形一时瞧不清楚,只见到双眼碧油油的放光。袁承志一惊,心想这眼光中充满了怨毒愤激,此人是谁?凝目再瞧,那人已闪身入内,身形一动,立即认出原来是老乞婆何红药。/ K: A( `9 D ]6 ^. K& r7 l% `
何铁手相送出寺。袁承志见她脸色有异,与适才言笑晏晏的神情大不相同,颇为疑惑。两人在寺门外行礼而别。5 W/ D2 B( r Y" K' K7 v
袁承志从来路回去,走出里许,越想疑心越甚,寻思莫非他们另有奸计?只怕各人穴道解开之后,死心不息,再来骚扰,不如先探到对方图谋,以便先有防备。当下折向南行,远远走到华严寺之后,四望无人,从后墙跃了进去,忽听得嘘溜溜哨声大作。
, d! E( Y- l9 ?$ B 他知道这是五毒教聚众集会的讯号,于是在一株大树后隐匿片刻,估量教众都已会集,然后悄悄掩到大雄宝殿之后,只听得殿里传出一阵激烈的争辩之声。
( z9 U( b3 `2 ]# i/ j' D 他贴耳在门缝上倾听,何红药声音尖锐,齐云璈嗓门粗大,两人你唱我和,数说何铁手的罪愆。一个说她贪恋情欲,忘了教中深仇,反与本教为敌;另一个说她与敌联手,坏了拥立新君、乘机光大本教的大事。
9 S/ B# X, e! T9 z 何铁手微微冷笑,听二人说了一会,说道:“你们要待怎样?”众人登时默不作声。7 U& Q' l- o) r
隔了好一会,何红药忽道:“另立教主!”
* @' B4 J8 d4 X M: U 何铁手凛然道:“咱们数百年来教规,只有老教主过世之后,才能另立新教主。那么你是要我死了?”众人沉默不语。
# Y9 O- t L9 T- ?! p0 N 何铁手道:“谁想当新教主?”她连问三声,教众无人回答。何铁手冷笑道:“哪一个自量胜得了我的,出来抢教主罢!”
/ h* t7 y# n# Z) |# f" v 袁承志右目贴到门缝上往里张望,见何铁手一人坐在椅上,数十名教众都站得远远地,显是对她颇为忌惮。袁承志心想:“五毒教这些人,我每个都交过手,没一人及得上她一半本事。但单凭武力压人,只怕这教主也做不长久。”眼见五毒教内哄,并非图谋向他与青青寻仇,也就不必理会,正待抽身出寺,忽了开来,果然犹如剪刀模样,只是剪刃内弯,更像一把钳子。
, m- T# r0 Y6 n7 t 何铁手微微冷笑,坐在椅中不动。何红药纵身上前,吞吞两声,剪子已连夹两下。她忌惮何铁手武功厉害,一击不中,立即跃开。何铁手端坐椅中,只在何红药攻上来时略加闪避,却不还击。袁承志正感奇怪,目光一斜,见数十名教众各执兵刃,渐渐逼拢,才知何铁手守紧门户,防范众人围攻。他因门缝狭窄,只见得到殿中的一条地方,想来教众已在四面八方围住了她。7 _4 r5 o0 f5 A' |$ H
众人僵持片刻,谁也不敢躁进。何红药叫道:“没用的东西,怕甚么?大伙儿上呀!”她巨剪一挥,众人呐喊上前。何铁手倏地跃起,只听得乒乓声响,坐椅已被数件兵刃击得粉碎。两名教众接连惨叫,中钩受伤。大殿上尘土飞扬,何铁手一个白影在人群中纵横来去,登时斗得猛恶已极。
3 q0 s6 t# [& G/ U, }- a" F 袁承志察看殿中众人相斗情状,诸教众除何红药之外都曾被他点了穴道,委顿多时,这时穴道甫解,个个经脉未畅,行动窒滞。何铁手若要脱身而出,该当并不为难,然而她竟不冲出,似想以武力压服教众,惩治叛首。
X9 }' W3 i" ~. n1 f$ v! D( v 再拆数十招,忽见人群中一人行动诡异。这人虽也随众攻打,但脚步迟缓,手中捧着一件甚么东西,慢慢向何铁手逼近。袁承志看仔细时,原来此人正是锦衣毒丐齐云璈。蓦地里只听他大叫一声,双手一送,一缕黄光向何铁手掷去。
+ ~5 X. [! Z2 f5 X 何铁手侧身闪开,哪知这件暗器古怪之极,竟能在空中转弯追逐。其时数件兵刃又同时攻到,何铁手尖叫一声,已为暗器所中。这时袁承志也已看得清楚,这件活暗器便是那条小金蛇。何铁手身子一晃,疾忙伸手扯脱咬住肩头的金蛇,摔在地下,狠狠两钩,杀了两名教众。何红药大叫:“这贱婢给金蛇咬中啦。大伙儿绊住她,毒性就要发作啦!”5 J2 S, h- g: K& e4 z; C
何铁手跌跌撞撞,冲向后殿。她虽中毒,威势犹在,教众一时都不敢冒险阻拦。何红药纵身上前,双剪如风,径往她脑后夹去。何铁手一低头,还了一钩。潘秀达与岑其斯已拦住她去路。何铁手右肘在腰旁轻按,“含沙射影”的毒针激射而出。潘秀达闪避不遑,未及叫喊,已然毙命。何铁手肩上毒发,神智昏迷,铁钩乱舞,使出来已不成家数。9 H! P2 L8 a: S0 ]
袁承志眼见她转瞬之间,便要死于这批阴狠毒辣的教众之手,心想昨晚在宫中问她要不要见青弟,实是有意相欺,虽说事急行权,毕竟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径,不免心有歉意,她眼下所以众叛亲离,实因我昨晚那句话而起,此时亲眼见到,岂可袖手不理?忽地跃出,大叫:“大家住手!”0 S( P) H9 j( W; N
教众见他突然出现,无不大惊,一齐退开。/ }+ p- s: \- ~, Y9 {' B
何铁手这时已更加胡涂,挥钩向袁承志迎面划来。袁承志一侧身,左手伸出,反拿她手腕。哪知她武功深湛,进退趋避之际已成自然,虽然眼前金星乱舞,但手腕一碰到袁承志的手指,左臂立沉,铁钩倒竖,一招“黄蜂刺”向上疾刺,仍是既狠且准。袁承志一拿不中,叫道:“我来救你!”何铁手倘若不闻,双钩如狂风骤雨般攻来。袁承志解拆数招,右脚在她小腿一勾,何铁手扑地倒下,突然睁眼,惊叫道:“袁相公,我死了么?”袁承志道:“咱们出去!”拉住她手臂提了起来。* Y6 d/ x' Y( H6 z
诸教众本在旁观两人相斗,见袁承志扶着她急奔而出,发一声喊,纷纷拥上。7 `! c" k0 q/ `5 J( p# d- k3 \4 L
袁承志转身叫道:“谁敢上来!”教众个个是惊弓之鸟,不知谁先发喊,忽地一窝蜂的转身逃入殿内,砰的一声,关上了殿门。7 G; ]' I0 F* _' o4 `5 V- [
袁承志见他们对自己怕成这个样子,不觉好笑,俯身看何铁手时,见她左肩高肿,雪白的面颊上已罩上了一层黑气,知她中毒已深,但想她日夕与毒物为伍,抗力甚强,总还能支持一会,于是抱起她奔回寓所。
. m: W0 Q+ W* X6 w1 S% G: k- l 众人见他忽然擒了何铁手而来,都感惊奇。青青嗔道:“你抱着她干么?还不放手。”袁承志道:“快拿冰蟾救她。”焦宛儿扶着何铁手走进内室施救。水云等却甚是气恼,亦觉不解。袁承志把前因后果说了,并道:“令师黄木道人的事,等她醒转后,自当查问明白。”仙都弟子一齐拜谢。0 c P! n/ z- j6 M
过了一顿饭时分,焦宛儿出来说道:“她毒气慢慢退了,但仍是昏迷不醒。”袁承志道:“你给她服些解毒药,让她睡一会儿吧。”$ h P7 G! d! Q0 J$ h% Z4 m5 s
焦宛儿应了,正要进去,罗立如从外面匆匆奔进,叫道:“袁相公,大喜大喜!”青青笑道:“你才大喜呀!”罗立如道:“闯王大军打下了宁武关。”众人一齐欢呼起来。, N/ {1 c0 g- }1 N, Q
袁承志问道:“讯息是否确实?”罗立如道:“我们帮里的张兄弟本来奉命去追寻……寻这位闵二爷的,恰好遇上闯军攻关,攻守双方打得甚是惨烈,走不过去。后来他眼见明军大败,守城的总兵周遇吉也给杀了。”袁承志道:“那好极啦,义军不日就来京师,咱们给他来个里应外合。”5 Y( E- L0 R. X, {; x( b
此后数日之中,袁承志自朝至晚,十分忙碌,会见京中各路豪杰,分派部署,只待义军兵临城下,举事响应。
" ^) i: f! G' d) F 这天出外议事回来,焦宛儿说道:“袁相公,那何教主仍是昏迷不醒。”袁承志吃了一惊,道:“已经有许多天啦,怎么还不好?”忙随着焦宛儿入内探望,只见何铁手面色憔悴,脸无血色,已是奄奄一息。( a! T0 F/ Z2 _$ E5 ^5 ^
袁承志沉思片刻,忽地叫道:“啊哟!”焦宛儿道:“怎么?”7 o9 t5 w3 C9 Q1 G7 y4 ~
袁承志道:“常人中毒之后,毒气退尽,自然慢慢康复。但她从小玩弄毒物,平时多半又服用甚么古怪药料,寻常毒物伤她不得,然而一旦中毒,却最是厉害不过。我连日忙碌,竟没想到这层。”焦宛儿道:“那怎么办?”袁承志踌躇道:“除非把那冰蟾给她服了,或许还可有救……不过我们靠此至宝解毒,要是再受五毒教的伤害,只有束手待毙了。”焦宛儿也感好生为难。4 e" c8 m& s* D6 H" c( h
袁承志一拍大腿,说道:“此人虽然跟咱们无亲无故,但如此眼睁睁的见她送命,终是不忍,给她服了再说。”焦宛儿觉得此事甚险,颇为不安,但袁承志既如此吩咐,自当遵从,于是研碎冰蟾,用酒调了,给她服下去。过不到一顿饭时分,何铁手脸色由青转白,呼吸也已不再气若游丝,慢慢粗重起来。4 s7 L5 X- Z$ b9 h5 Z' ]
袁承志知道她这条命是救回来了,退了出去。洪胜海正在找他,一见到,忙道:“袁相公,五毒教找上门来啦!”袁承志眉头一皱,问道:“有多少人?”洪胜海道:“有一个人已到了门外,不知后面还有多少。”2 O$ w0 G7 i2 _! w+ D$ o _
袁承志寻思:“五毒教中除何教主一人之外,余下的武功均不如何高强,只是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本来见了我就望风而逃,现下居然找上门来,定是有恃无恐。那冰蟾至宝又给何铁手服了,要是有谁再中了毒,那是无可救治的了。”对洪胜海道:“你去叫大伙儿都聚集大厅,不得我号令,谁也不许出战。”洪胜海应声去了。
( K4 c7 F7 |7 U3 U 袁承志快步出堂,抢出门去,只见一个人赤了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破裤,双手按地,头下脚上的倒立在门口。袁承志见过五毒教教众的许多怪模样,这时也不以为异,眼光往下望时,见是锦衣毒丐齐云璈。只见他肩头、背上、双臂一共插了九柄明晃晃的尺来长尖刀,每把刀都深入肉里,却无鲜血流出。这时锦衣毒丐却成了烂裤毒丐了。”
5 o4 {) |) ?4 o# U% H+ o/ d 袁承志严加防范,不知他使何妖法,喝问:“你来干甚么?”
- E% x# b! @5 t5 R 齐云璈不答,大声念道:“九刀穿洞,为奴尽忠!”袁承志道:“我跟贵教以后各走各路。你们别来纠缠,我也不与你们为难。
0 G( i9 ~' F2 c- {% i9 L$ p2 a 你快走吧!”齐云璈犹如中邪着魔一般,不住的念:“九刀穿洞,为奴尽忠!”袁承志仔细再看,见每把刀的刀柄上都缚着一件毒物,有的是蝎子,有的是蜈蚣,都在蠕蠕而动。
, k5 Q N7 l, ] 这时洪胜海已邀集众人,聚在厅中,他独自出来察看。袁承志使了个眼色,洪胜海会意,听清楚了齐云璈的话,返奔入内,与焦宛儿一同来到何铁手室中,问道:“何教主,‘九刀穿洞,为奴尽忠’,那是甚么意思?”
7 p1 c1 }6 R, _8 | 何铁手服了冰蟾之后,神智渐复,听得洪胜海的话,忙即坐起,问道:“谁来了?”洪胜海道:“一个上身不穿衣服的叫化子。”何铁手道:“好。你这位姑娘,请你扶我出去。”焦宛儿见她重病初有起色,不宜便即起床,正想劝阻,何铁手摆摆手命洪胜海出房,坐起身来,慢慢穿上长衣。焦宛儿道:“你不能出去。”何铁手道:“你扶我一把。”焦宛儿伸手相扶。& m% {: z7 G/ E" v; m- t
何铁手右手一翻,已拿住了她手腕。焦宛儿吃了一惊,手上登如套了一只钢箍,身不由主的随她走到门口,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钦佩。+ o5 u) }3 @/ q! O3 l8 {% Q
何铁手跨出大门,喝道:“你瞧瞧,我不是好好活着么?”$ e9 {& {* f& v8 C' `/ p4 r0 P1 R
齐云璈脸现喜色,双手一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仍然头下脚上的倒立。
* h U# n# N# ^+ {: |* l 何铁手道:“你又为甚么来了?你若不是走投无路,也决不会后悔。”齐云璈道:“教主明鉴,小的罪该万死,伤了教主尊体,多蒙三祖七子保佑,教主无恙。”- G# g3 w% f( K4 q) T1 E
何铁手喝道:“你只道用金蛇伤了我,我势必丧命,按本教规矩,你便是教主了,是不是?”齐云璈道:“小的该受万蛇噬身大罪,只求教主开恩宽赦。”% t, {; @% y& @, m
何铁手道:“好啦,你去吧!”齐云璈双臂一屈一伸,额角不住碰在地上行礼,砰砰有声。何铁手道:“你为甚么来谢罪?”齐云璈道:“小的不敢相瞒教主。照教中规矩,原该由小的继任教主,但那老乞婆与小的相争,小的敌他不过……”何铁手道:“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现今既已对我归服尽忠,便饶你一命。”说着俯身在他肩头拔起一刀。齐云璈大喜,行了一礼,翻身直立,大踏步去了。
% {) E) L0 e! o3 Q2 `/ ~5 Y; d 何铁手扶着焦宛儿回到厅中,众人都对刚才的怪事不明所以。何铁手笑道:“他给逼到了穷途末路,在教里已容身不得,才来求我。”青青道:“这些刀子干甚么呀?”; @* u/ g6 o% c, I, X) X! r
何铁手把刀上缚着的一只蝎子取了下来,拿手帕包了几重,放入怀中,笑道:“这是我们的邪法,各位不要见笑。九柄刀上都有虫豸的剧毒,每一条虫毒性不同,以毒攻毒,只有用原来虫豸的毒汁,再和上别的药材,方能治好。我每天给他拔一柄刀,刀上毒虫就由我收了起来,以后每年端午,他体内毒发,我就给他服一剂解药。”青青点头道:“这样他永远做你的奴仆,不敢起反叛之心。”何铁手笑道:“夏相公料得不错。”. t( F. h- t% Y- a
青青又问:“那么他自己把刀拔下来不成么?”何铁手道:“那些刀是他自己插上去的。他来求我拔,就是向我归顺。他曾用金蛇伤我,如不用这九刀大法,知道我决不能饶赦。”青青道:“干么不一次给他拔下来?他身上还有八柄刀,岂不是还得痛上八天?”何铁手笑道:“这人可恶,就是要他多吃点苦头!”顿了一顿,微笑道:“要是夏相公饶了他,明儿我就一齐拔了。”青青道:“由得你吧。我也不可怜这种恶人!”- B N- f- o: g# r' J
水云待她们谈得告了一个段落,站起身来,举手为礼,说道:“何教主,我们师父的事,请您瞧在袁相公份上,明白赐告。”此言一出,仙都众弟子都站起身来。& o* H3 S! d& Y6 Z
何铁手冷笑道:“袁相公于我有恩,跟你们仙都派可没干系。我身子还没复原,你们是不是要乘人之危?我何铁手也不在乎。”她如此横蛮无礼,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 h8 H& U$ ^* ^5 `) N4 X: V& [; Q 袁承志向水云等一使眼色,说道:“何教主身子不适,咱们慢慢再谈。”何铁手哼了一声,扶着焦宛儿进房去了。仙都诸弟子气势汹汹,七嘴八舌的议论。袁承志道:“这事交在兄弟身上。黄木道长的下落,我负责打探出来便是。”仙都诸人这才平息。3 I" e# y9 }0 d0 u+ ?4 d
次日齐云璈又来,何铁手给他拔了一刀,接连数日都是如此。
7 ?7 A0 e4 z$ I4 e2 R/ L, K 这数日中,闯军捷报犹如流水价报来:明军总兵姜玮投降,闯军克大同;总兵王承胤、监军太监杜勋投降,闯军克宣府;总兵唐通、监军太监杜之秩投降,闯军克居庸。+ G3 N0 j0 ?8 w6 e7 L
那大同、宣府、居庸,都是京师外围要塞,向来驻有重兵防守。每一名总兵均统带精兵数万。崇祯不信武将,每军都派有亲信太监监军,权力在总兵之上。但闯军一到,监军太监和总兵官一齐投降。重镇要地,闯军都是不费一兵一卒而下。
# w! l- j) T3 n1 S! B* y 数日之间,明军土崩瓦解,北京城中,乱成一片。; ?+ y4 i O+ G: {
这一日讯息传来,闯军已克昌平,北京城外京营三大营一齐溃散,眼见闯军已可唾手而取北京。# E5 x6 ~! g, _' k0 {; b7 j
又过数天,齐云璈身上只余下一柄毒刀未拔,中午时分,来到门外。洪胜海禀报进去。这时何铁手已毒清痊愈,众人想看齐云璈身上毒刀拔除之后,何铁手如何对他,都跟她走出大门。何铁手转头对青青笑道:“夏相公,这人虽然本性恶劣,但武功却强,我送给你做奴仆好不好?你有解药在手,他终身不敢违背你半句话。”
9 |: W0 B9 c4 z2 y% @, @ 青青愠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要这臭男人跟在身旁干甚么?”( s; W0 x3 t5 V$ k: U: d
何铁手大吃一惊,自识青青以来,见她始终穿着男装,越瞧越是心爱,竟没瞧出她是女子所扮。旁人明知何铁手误会,但都怕她狠毒厉害,谁也不敢稍露口风。袁承志连日忙于迎接闯军的大事,全没想到此节。以致何铁手一直蒙在鼓里,这时听青青一说,呆了半晌,问道:“甚……甚么?”青青道:“我不要。”何铁手颤声道:“你说甚么女孩儿家?”
0 K+ [+ f6 d) [: H$ S 焦宛儿退开两步,低声道:“何教主,这位是夏姑娘啊。6 I, W. x+ ~2 [# W$ y v
她从小爱穿男装,别说你认不出来,我们大家初次见到,也总当是一位相公。”
6 b' m9 t/ h$ I3 D# E; N# ] h 何铁手眼前一花,头脑中一阵晕眩,定神细看,见青青面色白腻,双眉弯弯,确是一个美貌女子,不禁又气又恨,心想:“我怎么如此胡涂,竟为一个女子而叛教?弄得身败名裂,我……我也不要活了。”她性子刚硬,心中越气,脸上越是露出笑容,小嘴一张,左颊露出一个酒窝,说道:“我真是胡涂啦!”走下阶石,俯身去拔齐云璈背上最后一柄毒刀。但饶是她要强好胜,终究倏遭大变,心神不定,不由得双足发软,身子一下摇晃。: z$ h8 C! G, ~ O+ U+ _2 w- j
焦宛儿正要上前相扶,突然路旁一声厉叫,一人蓦地窜将出来,纵到齐云璈身后,一弯腰,又纵了开去。只听齐云璈狂喊一声,俯伏在地,背后那柄尺来长的毒刀已深入背心,直没至刀柄。这一下犹如晴空霹雳,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虽有袁承志、程青竹、沙天广、哑巴等许多高手在旁,但没一个来得及施救。! }+ L) R% O5 B
众人齐声惊呼,看那突施毒手的人时,正是老乞婆何红药。却见她啊啊怪叫,左手挥舞,双足乱跳,却总是摔不开咬在她手背上的一条小金蛇。齐云璈抬头叫道:“好,好!”身子一阵扭动,垂首而死。众人瞧着何红药,只见她脸上尽是怖惧之色,一张本就满是伤疤的脸,更加令人不忍多瞧一眼。
# x! l2 |1 r/ j1 @ 她右手几番伸出,想去拉扯金蛇,刚要碰到时又即缩回,似乎一碰金蛇的身子便有大祸临头一般。
: ]* |5 O& ~. M3 w6 S 何铁手只是嘻嘻而笑,袖手不语。何红药白眼一翻,忽地从怀里摸出一柄利刃,刀光一闪,嚓一声,已把自己左手砍下,急速撕下衣襟包住伤口,狂奔而去。0 d' s" e; W. @
众人见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都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Y& @6 a& |9 ]0 k( K f
何铁手弯下腰去,在齐云璈身上摸出一个铁筒,罩在金蛇身上,左手铁钩在何红药的断手上一划,切下金蛇咬住的手背肉,连肉和蛇倒在筒里,盖上塞子。9 u# ]. w# j9 M e0 P, t
袁承志问道:“这金蛇是哪里来的?”何铁手微微一笑,说道:“这姓齐的虽然求我收留,但总不放心,怕我见害,因此在第九柄刀旁暗藏金蛇。倘若我给他拔刀,那就罢了,如有加害之意,他便以金蛇反击。哼哼,哪知姑姑却放他不过。总算她心狠得下,切下了自己的手,再迟片刻,就不可救了。”( [$ R! H* m' X
青青道:“你的左手,也是这样割断的么?”何铁手横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忽地掩面奔入。青青碰了一个钉子,气道:“这人也真怪。”
6 r6 b7 X" m; ^4 p. I6 [ 焦宛儿脸现忧色,低声道:“我去陪陪她,别出甚么乱子。”
) d, p& k, _: B! _( G$ | 入内片刻,随即匆匆出来,说道:“袁相公,何教主关在房里,我叫她总是不理。”袁承志道:“让她休息一会吧。”焦宛儿道:“不,我瞧情形不对。”袁承志道:“好,瞧瞧她去。”
' ` ~; g7 T! _/ n' Z# a& F) R 三人来到何铁手房外,焦宛儿伸手拍门,里面寂无回音。
: G; c2 e( Z3 b6 ^% a3 M! S 焦宛儿绕到窗口,往里一张,突然大叫:“不好啦,袁相公,快来!”她语声甫毕,双掌已推开木窗,飞身入去。袁承志和青青跟着跃进。只见何铁手解开衣襟,跪在一尊小小的木雕像面前,右手拿住金蛇,正要放到自己喉头。袁承志右手疾挥,嗤的一声,一枚铜钱破空而去,打入金蛇口中。何铁手一惊,放下金蛇,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 l; X" h5 M5 y4 g$ L# o2 Z 青青抢过铁管,把金蛇收入,柔声道:“干么要自寻短见?' Z, }; \( `+ I
你教中那些家伙不听你话,你跟我们在一起不好么?”何铁手只是哭泣。袁承志劝道:“何教主,五毒教本是害人邪教。你弃邪归正,跟五毒教一刀两断,那是何等美事,又何必伤心?”
$ |+ J3 e. f( L$ m) S 这时程青竹等闻声,也都过来劝慰。0 o/ ^/ d' C) o4 X2 a8 n3 B' B
何铁手愧恨难当,本想一死了之,但在生命关头突然得人相救,这求死的念头便即消了,双眸仰视,精光四射,笑道:“袁相公,你如肯答应一件事,我就不死啦。”+ V* y) G$ Q" l: E: `$ a7 L$ T
青青心想:“这人片刻之前正要自杀,哭了一场,忽然又笑,她要大哥甚么呢?啊哟不对,莫非是看中了他!”忙问:“你要他答应甚么?”何铁手道:“袁相公你先说肯不肯。”袁承志道:“不知何教主要兄弟办甚么事。”他也起了疑心,不即答应。% Q% ~" j" A" |9 c" e5 S
何铁手向青青、焦宛儿一笑,忽地在袁承志面前跪下,连连磕头。袁承志大惊,忙作揖还礼,说道:“快别这样。”何铁手道:“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赖着不起来啦。”" u( T& M6 V. T. x. C6 x
青青心头大宽,笑道:“何教主这么厉害的功夫,谁能做你师父啊?”何铁手道:“师父,你不收我这徒弟,我在这里跪一辈子。”袁承志道:“我出师门不到一年,怎能授徒?何教主如不嫌我本领低微,咱们可以互相切蹉,研讨武艺。拜师之说,再也休提。”何铁手直挺挺的跪着,只是不肯起身。. k2 k8 R/ `7 h0 g q+ l5 o$ _
袁承志伸手相扶。何铁手手肘一缩,笑道:“我手上有毒!”乌光一闪,铁钩往他手掌上钩去。5 T/ M ]. l$ c) e3 i: U1 O* k
袁承志双手并不退避,反而前伸,在间不容发之际,已抢在头里,在她手肘上一托,何铁手身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4 Z" ~, W: W3 p6 ~8 H
但她武功也真了得,在空中含胸缩腰,陡然间身子向后退开两尺,落下地来,仍是跪着。旁观众人见两人各自露了一手上乘武功,不自禁的齐声喝彩。
8 U5 t% A' f* r7 y% X2 r* P3 d 袁承志道:“何教主休息一会儿吧,我要出去会客。”说着转身出门。何铁手大急,叫道:“你当真不肯收我为徒?”袁承志道:“兄弟不敢当。”何铁手道:“好!夏姑娘,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有人半夜里把图画放在床边。”她一知青青是女子,立时察觉她对袁承志钟情甚深,而袁承志对青青的神态也是非同寻常,便想到床边肖像之事大是奇货可居。
4 F/ k9 p* F: s/ ]; W 青青愕然不解。袁承志却已满脸通红,心想这何铁手无法无天,甚么事都做得出,自己与阿九的事本来问心无愧,但青年男女深夜同睡一床,这事给她传扬开来,不但青青生气,也败坏了自己和阿九的名声,不由得心中大急,连连搓手。/ X: f& _9 g/ S4 ~
何铁手笑道:“师父,还是答应了的好。”袁承志无奈,支吾道:“唔,唔。”何铁手大喜,说道:“好呀,你答应了。”双膝一挺,身子轻轻落在他面前,盈盈拜倒,行起大礼来。袁承志为势所迫,只得还了半礼。众人纷纷过来道贺。2 O: r0 e$ x( {" p, ?, ^& z) s1 ~7 b
青青满腹疑窦,问何铁手道:“你讲甚么故事?”何铁手笑道:“我们教里有门邪法,只要画了一个人的肖像放在床边,向着肖像磕头,行起法来,那人就会心痛头痛,一连三个月不会好。先前师父不肯收我,我就吓他要行此法。”青青觉此话难信,却也无可相驳。1 n3 l" c. u" _! w& ~
袁承志听何铁手撒谎,这才放心,心想:“天下拜师也没这般要胁的。如她心术不改,决不传她武艺。”当下正色道:“其实我并无本领收徒传艺,既然你一番诚意,咱们暂且挂了这个名,等我禀明师父,他老人家答允之后,我才能传你华山派本门武功。”何铁手眉花眼笑,没口子的答应。4 @3 T' }/ x7 k2 j
青青道:“何教主……”何铁手道:“你不能再叫我作教主啦。师父,请您给我改个名儿。”袁承志想了一下,说道:“我读书不多,想不出甚么好名字。就叫‘惕守’如何?惕是警惕着别做坏事,守是严守规矩、正正派派的意思。”何铁手喜道:“好好,夏师叔,你就叫我惕守吧。”青青道:“你年纪比我大,本领又比我高,怎么叫我师叔?”何惕守在她耳边悄声道:“现下叫你师叔,过些日子叫你师母呢!”
0 W) b& X& z" Z6 l+ v1 N# D* a 青青双颊晕红,芳心窃喜,正要啐她,忽听得水云与闵子华两人来到房外。众人走了出去。袁承志道:“黄木道长的下落,你对两位说了吧。”何惕守微微一笑,道:“他是在云南大……”; ]. ~) Y" d2 Q% g' w: T+ [5 F
一句话没说完,猛听得轰天价一声巨响,只震得门窗齐动。众人只觉脚下地面也都摇动,无不惊讶,但听得响声接连不断,却又不是焦雷霹雳。程青竹道:“那是炮声。”
1 O, `0 a4 [; V/ _ 众人涌到厅上。洪胜海从大门口直冲进来,叫道:“闯王大军到啦!”只听炮声不绝,遥望城外火光烛天,杀声大震,闯王义军已攻到了北京城外。/ l- ?+ Y' \& e2 a( ^
袁承志对水云道:“道长,她已拜我为师。尊师的事,咱们慢一步再说……”,何惕守道:“黄木道长被我姑姑关在云南大理灵蛇山毒龙洞里。你们拿这个去放他出来吧。”说着拿出一个乌黑的蛇形铁哨来。水云与闵子华听说师父无恙,大喜过望,连忙谢过,接了哨子。何惕守道:“这是我的令符。
6 r( O. g/ T$ q8 _- ^0 J 你们马上赶去,只要抢在头里,云南教众还不知我已叛教,见了这个令符,自会放尊师出来。”水云与闵子华匆匆去了。
) y; A7 ~5 R3 M0 G' o3 r0 T 两人走了不久,北京城里各路豪杰齐来听袁承志号令。袁承志事先早有布置,谁放火,谁接应,已分派得井井有条。
2 S, J8 f# F0 @ 闯军如何攻城,明军如何守御,各处探子不住报来。过得一会,一名汉子送了一封信来,是李岩命人混进城来递送的,原来他统军已到城外。袁承志大喜,当即派人四出行事。
; f$ A" \& N( z4 P, P 黄昏间,各人已将歌谣到处传播,只听西城众闲人与小儿们唱了起来:“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又听东城的闲汉们唱道:“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城中官兵早已大乱,各自打算如何逃命,又有谁去理会?听着这些歌谣,更是人心惶惶。( R3 A/ J/ q2 c* g3 L
次日是三月十八,袁承志与青青、何惕守、程青竹、沙天广等化装明兵,齐到城头眺望,只见义军都穿黑衣黑甲,数十万人犹如乌云蔽野,不见尽处。炮火羽箭,不住往城上射来。守军阵势早乱,哪里抵敌得住?; L! W" N. Y; e+ e K1 Q: \* P3 J
忽然间大风陡起,黄沙蔽天,日色昏暗,雷声震动,大雨夹着冰雹倾盆而下。城上城下,众兵将衣履尽湿。
) M7 @! Y) S$ H' X6 q, f 青青等见到这般天地大变的情状,不禁心中均感栗栗。6 {" Y, B' V; _% C( T& Y4 g
袁承志等回下城来,指挥人众,在城中四下里放火,截杀官兵。各处街巷中的流氓棍徒便乘机劫掠,哭声叫声,此起彼落。
& a, G+ P: m- |! T 群雄正自大呼酣斗,忽见一队官兵拥着一个锦衣太监,呼喝而来。袁承志于火光中远远望见正是曹化淳,心头一喜,叫道:“跟我来,拿下这奸贼。”铁罗汉与何惕守当先开路,直冲过去,官兵哪里阻拦得住?曹化淳见势头不对,拨转马头想逃。袁承志一跃而前,扯住他的脚一拉,提下马来,喝道:“到哪里去?”曹化淳道:“皇……皇上……命个人督……督战彰义门。”袁承志道:“好,到彰义门去。”# J% x' c4 a! p/ G
群雄拥着曹化淳直上城头,遥遥望见城外一面大旗迎风飘扬,旗下一人头戴毡笠,跨着乌驳马往来驰骋指挥,威风凛凛,正是闯王李自成。' d/ R) m8 t! ?" w# ]
袁承志叫道:“快开城门,迎接闯王!”说着手上一用劲,曹化淳痛得险些晕了过去。他命悬人手,哪敢违抗?何况眼见大势已去,反想迎接新主,重图富贵,当即传下令来,彰义门大开。城外闯军欢声雷动,直冲进来。成千成万身披黑甲的兵将涌入城门。袁承志站在城头向下望去,见闯军便如一条大黑龙蜿蜒而进北京,威不可当。
* R# J1 C$ N/ B, V 袁承志率领众人,随着败兵退进了内城。内城守兵尚众,加上从外城溃退进来的败兵,重重叠叠,挤满了城头。这时天色已晚,外城闯军鸣金休息。袁承志等在乱军中也退回居所。城边钲鼓声、呐喊声乱成一片。统兵的将官有的逃跑,有的在城头督战,谁也顾不到他们这一伙人。
$ l) g5 h) w# |* P. K 群雄退回正条子胡同,换下身上血衣,饱餐已毕,站在屋顶瞭望,只见城内处处火光。2 y E; n+ y: V1 z
袁承志喜道:“内城明日清晨必破。闯王治国,大公无私,从此天下百姓,可以过吃饱着暖的太平日子。今晚是我手刃仇人的时候了。”
1 q z% d& b+ k$ f2 w 众人知他要去刺杀崇祯为父报仇,都愿随同入宫。袁承志道:“各位辛苦了一日,今晚好好休息,明晨尚有许多大事要办。兵荒马乱之际,皇宫戒备必疏,刺杀昏君只是一举手之劳,还是兄弟一个去办罢。”各人心想他绝世武功,现下皇帝的侍卫只怕都已逃光,要去刺杀这个孤家寡人,实是不费吹灰之力,俱都遵从。+ Y5 L N9 l- |9 n
袁承志要青青点起香烛,写了“先君故兵部尚书蓟辽督师袁”的灵牌,安排了灵位,只待割了崇祯的头来祭了父亲,然后把首级拿到城头,登高一呼,内城守军自然溃败。他带了一个革囊,以备盛放崇祯的首级,腰间藏了一柄尺来长的尖刀,径向皇宫奔去。
# k; ]- Y- N7 x% }) |* X) ]3 o8 B 一路火光烛天,溃兵败将,到处在乘乱抢掠。袁承志正行之间,只见七八名官兵拖了几名大哭大叫的妇女走过,想起阿九孤身一个少女,不知如何自处,又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番情意,诚挚深切,令人心感,但此生却已无可报答,突然之间,内心涌起一阵惆怅,一阵酸楚。他直入宫门,守门的卫兵宫监早已逃得不知去向。眼见皇宫中冷清清的一片,不觉一惊:“崇祯要是藏匿起来,不知去向,那可功亏一篑了。”
+ |0 q5 g4 f( O; j* N) ]" o4 D8 V1 e. d 当下直奔乾清宫。# ^' h! L2 J9 v( `
来到门外,只听得一个女人声音哭泣甚哀。袁承志闪在门边,往里一张,心头大喜,原来崇祯正坐在椅上。一个穿皇后装束的女人站着,一面哭,一面说道:“十六年来,陛下不肯听臣妾一句话。今日到此田地,得与陛下同死社稷,亦无所憾。”崇祯俯首垂泪。皇后哭了一阵,掩面奔出。
0 [- u7 n9 E$ i& U& V 袁承志正要抢进去动手,忽然殿旁人影一闪,一个少女提剑跃到崇祯面前,叫道:“父皇,时势紧迫,赶快出宫吧。”: p" l4 Q. ]+ p% e+ L1 o
正是长平公主阿九。她转头对一名太监道:“王公公,你好好服侍陛下。”那太监名叫王承恩,垂泪道:“是,公主殿下一起走吧。”阿九道:“不,我还要在宫里耽一会儿。”王承恩道:“内城转眼就破,殿下留在宫里很是危险。”阿九道:“我要等一个人。”2 L2 D$ Y& P3 r# `: U* ^5 E) Z
崇祯变色道:“你要等袁崇焕的儿子?”阿九脸上一红,低声道:“是,儿臣今日和陛下告别了。”崇祯道:“你等他干甚么?”阿九道:“他答应过我,一定会来的。”崇祯道:“把剑给我。”接过阿九手中那柄金蛇宝剑,长叹一声,说道:“孩儿,你为甚么生在我家里……”忽地手起剑落,乌光一闪,宝剑向她头顶直劈下去。
+ _( I" \4 b5 W- ?( z* T' Q5 O 阿九惊叫一声,身子一晃。袁承志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崇祯竟会对亲生女儿忽下毒手。他与两人隔得尚远,陡见形势危急,忙飞身扑上相救,跃到半路,阿九已经跌倒。. k' C p7 W$ z2 k- Y$ S6 }
崇祯提剑正待再砍,袁承志已然抢到,左手探出,在他右腕上力拍,崇祯哪里还握得住剑,金蛇剑直飞上去。袁承志左手翻转,已抓住崇祯手腕,右手接住落下来的宝剑,回头看阿九时,只见她昏倒在血泊之中,左臂已被砍断。6 }: N7 C$ u/ R v( M% j
袁承志大怒,喝道:“你这狠心毒辣的昏君,竟是甚么人都杀,既害我父亲,又杀你自己女儿。我今日取你性命!”7 R, e6 M5 ~! U* Z) Z
崇祯见到是他,叹道:“你动手吧!”说罢闭目待死。两名内监抢上来想救,被袁承志一脚一个,踢得直飞出去。袁承志举起剑来,正要往崇祯头上砍落。阿九恰好睁开眼睛,当即奋力跃起,挡到崇祯身前,叫道:“你别杀我父皇,求你……”脸上满是哀恳的脸色,望着袁承志,一语未毕,又已晕了过去。" {) @. k. j a9 k H
袁承志见她断臂处血如泉涌,大为不忍,左手一推,崇祯仰天一交直跌出去。他俯身扶起阿九,点了她左肩和背心各处通血脉的穴道,血流稍缓,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敷在伤口,撕下衣裾扎住。阿九慢慢醒转。/ Z9 v3 v8 p0 {& {8 V: X2 j8 ]
王承恩等数名太监扶起崇祯,下殿趋出。袁承志喝道:“哪里走!”放下阿九。要待追赶。阿九右手搂住他脖子,哭叫:“别伤我父皇!”
; A1 I+ t" c# r/ a8 Z& P 袁承志转念一想,城破在即,料来崇祯也逃不了性命,虽非亲自手刃,父仇总是报了,也免得伤阿九之心,当下点头道:“好!”阿九心头一宽,又晕了过去。0 r; f+ p8 o" F7 d- x
袁承志见各处大乱,心想她身受重伤,无人照料,势必丧命,只有将她救回自己住处再说。当下抱起了她,出宫时已交三更,抬头见火光照得半天通红,到处是哭声喊声。
( M0 M$ D" x1 R( Z' O( c7 ? 到得正条子胡同,众人正坐着等候。青青见他又抱了一个女子回来,先已不悦,走近一看,竟是阿九,板起脸问道:“皇帝的首级呢?”袁承志道:“我没杀他。焦姑娘,请你费心照料她。”焦宛儿答应了,把阿九抱进内室。" Y6 a' U+ T' l, s& z2 S4 u9 {( n, U
青青又问:“干么不杀?”袁承志略一迟疑,向内一指,道:“她求我不杀!”青青怒道:“她,她是谁?你干么这样听她话?”. S# A/ ^5 @2 Q; p; M
袁承志尚未回答,何惕守道:“唉,可惜,可惜!这位美公主怎会断了一条手臂?师父,她画的那幅肖像呢?有没带出来?”
: D2 a- c, Z8 [* V4 I4 a, b 袁承志连使眼色,何惕守还想说下去,见袁承志与青青两人脸色都很严重,便住口不说了。
! F+ T- N$ Q$ S4 C% P2 f+ h 青青问道:“甚么公主?甚么肖像?”何惕守笑道:“这位公主会画画,我见过她画的自己一幅小照,画得真好。”青青横了她一眼道:“是么?”转身入内去了。何惕守对袁承志道:“师父,我帮你救公主去。”说着奔了进去。7 d0 M" O s9 V7 ^
注:曹化淳欲立诚王为帝,并非史实,纯系小说作者之杜撰穿插,《明史》中亦无诚王其人。其他与崇祯有关之叙述,则大致根据史书所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