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洛自传：难与米兰说再见

红黑圣西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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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支钢笔。非常华美，但也就只是支笔。流光溢彩的卡地亚，镶嵌着一枚米兰队徽，比廉价的比克钢笔重多了。已经灌满了蓝色墨水，那种最平淡无趣的蓝色。我看着它，好奇地摆弄着它，转动着它，如同小婴儿拨弄着人生中的第一只绒毛玩具。我从不同的角度审视着它的轮廓，试图揣摩出隐藏其中的深意。大概是思考得太用力了，一阵头疼袭击了我，也许还急出了几滴汗。最终我还是开窍了，谜题解开：哪有什么机关啊，它的创造者并没预见到它的命运。本意如此？天晓得。

    “我郑重地请求你，别用它去签尤文的新合同哦。”

    至少加利亚尼还能开得出玩笑。作为告别礼物，我原本的期待比这场滑稽剧要多些。在米兰的十年就这样过去了。不管如何，我还是笑了，笑得又多又好。“感谢你所做的一切，安德烈。”

    他安坐在那张大写字台的后面，而我，皮尔洛，正四处张望。我熟悉他的办公室，这座深藏在图拉蒂大街普通楼群中的暗堡。在这里我曾经历过许多快乐的时刻，握着别的笔，签下许多别的合同。唯有墙上那些随着年月愈深，荣光愈淡的照片，在走神之前，我还不曾留意到它们。几乎所有种类的照片都有，大部分则是那些特别的日子，或是难再复制的重要时刻。看着相框里无数举向天空的奖杯和飘在天空中的云朵，我的心被拽疼了，但并不剧烈。在米兰的困境令我险些失去了继续奔跑的欲望，所以这次最终会面的结局虽然不愉快，但是正确的。对我与加利亚尼如此，对我与经纪人图利奥-廷蒂亦如此。我们毫无愧疚地分别了。距见面不过半小时，我已经走出了加利亚尼的办公室。爱情要用时间来蕴育，但当情感消逝之后，所需要的只是个借口。

    “安德烈，我们的教练阿莱格里认为，如果你留下就不能再踢后腰。他觉得你可以踢另一个位置：还是中场，但是在左翼。”

    一个小细节的改动而已。但后腰仍是最适合我的位置。如同一条习惯在深海游弋的鱼，如果被硬拽到浅滩，也许仍能挣扎喘息，但注定十分痛苦。

     “而且呢，在你坐替补席或者干脆坐看台的时候，我们同样赢得了意甲冠军。还有啊，安德烈，从今年开始俱乐部的政策变了：对于年逾三十的球员，我们只提供12个月的续约合同。”

     不过是另一个小改变。但哪怕在任何不顺利的时刻，我也从没感到过衰老。我曾隐约感到，似乎有人想将我的合同搁置到过期，而并非希望我接受那些所谓的改变。

     “谢谢，但我真的不能接受。而且，尤文图斯给我提供了三年的合同。”

     我拒绝了加利亚尼。在这个2011年春天的下午，我与加利亚尼的三十分钟谈话丝毫没有涉及到金钱。我需要的是被重视，被包含在球队计划内，而不是被列在报废清单上。这个周期已经走到尽头了，我需要去寻找一些新的目标。使我惊醒的警报声是在那一天响起的，那还是赛季中段的某天，我正在去米兰内洛训练的路上。那个赛季被二次伤病毁得支离破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愿进更衣室，不愿换衣服，不愿投入工作。

    我与所有队友都相处的不错，和阿莱格里的关系也很正常，但问题在于气氛的改变。这些年来庇护着我、令我安心倚靠的墙渐渐地变了，我窥见了其上的裂纹，它们正在无可阻挡地蔓延着，这令我感到恐惧和难受。换个地方吧，去呼吸一下别处的空气吧，内心的诉求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紧迫。以往富有诗意的生活成了眼前千篇一律的例行公事，我不能低估这种心境上的改变。而球迷们，多年来在圣西罗的周末或者周中为我鼓掌之后，可能也想要换换口味了吧。想收集几张新面孔的球星卡，想听听关于新鲜的故事。他们已经习惯了我所做的事，习惯了我的跑动，习惯了我的创造，我不再能带给他们惊喜。在他们的眼中，非凡已经沦落为寻常。“你不再是那个皮尔洛”，我无法接受这个概念，这不公平。著名的“肚子疼”（译注：il male di pancia，意媒用来开涮伊布每次心思活络想转会的用词。“伊布在xx队肚子疼了”等同于“伊布不想待在xx队了”。近来也常见用在其他球员的转会意向上了）找上了我，我开始寻找一度丢失的动力。

   

    我立刻鼓起勇气去面对亚历桑德罗-内斯塔。他是我永远的挚友，我的兄弟，我的队友，我的午茶良伴，我那共同经历过无数冒险的伙伴，我一直以来的室友。我选择在我们又一次ps对战时向他坦白。当第一局结束，第二局还未开始时，我说：“小桑，我想走了。”

    他并不感到惊讶：“我很遗憾，但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除了家人，他第一个得知了我的去意。他知晓我的每一步进展，我也没有向他隐瞒我的每一次哭泣。曾有几个星期过得特别艰难，虽然我的内心已经开始倒计时，但要离开一个如此熟悉的地方又谈何容易。这个小小的世界曾为我注满激情，对我的付出远胜于索取。那段时期我时常被掺杂着悲伤的复杂情绪所击倒，生活的波折也就此教会我一课：哭泣是有益处的，眼泪是回答“你是谁”这个问题的最直白最真实的答案。我从不压抑自己的情绪，我坦然地哭泣，流泪，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带着已在脑海中成型的登机牌，我的心情如同身处机场，下一秒就必须回身挥别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以及我的敌人。但有些东西是无法带走的，不得不就此抛诸身后。

     我每天都给我的经纪人打电话，尤其是受伤恢复的期间，但那时的我还缺乏真正迈出转会这一步的意愿。至少没有之后那么决然。但渐渐的，先是安布罗西尼，然后是范博梅尔在球队中担当了后腰的位置。朋友们无恶意地闯入了我的家园，而我，则被驱逐出我那已经荒芜的心爱花园。

     “图利奥，有新消息么？”

     新消息总是有的，而且是好消息和妙消息。按照足球世界的古怪法则，在米兰的窘境反而增加了我寻找新东家时的筹码、我如同藏宝图上标示地点的×，吸引了所有人的试探，其中甚至包括国际米兰。这是会引发米兰城地震的尝试，如果真的发生了，也许地震仪都要破表。他们给廷蒂打了电话，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安德烈会回到我们这里么？”廷蒂把这个问题一字不差地转达给我。

     “安德烈，你愿意回去么？”

     我们不能轻率淘汰任何下家，对于任何试探，都有同一个准备好的回答。

     “先听听看他们的条件。”

     他们想要我。但是他们的行动太慢了。虽然做得不错，但是太慢。他们打算在正式谈判之前先看看这个赛季的结果，琢磨一下谁是下赛季的教练，研究一下新赛季的赛程，掂量一下俱乐部的目标。他们只直接联系过我一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赛季刚结束的那个周一。

     “喂，安德烈，我是莱昂。”

     电话的那一端是莱昂纳多，当时的国际主教练。

     “嗨，莱昂。”

     “听着，终于一切都搞定了。我从莫拉蒂主席那里得到了授权，我们可以开始谈转会细节了。”

     他向我描述了很多国际米兰的大事，他如何感到振奋又在国际过得多么好；回到我曾经待过的地方，那将是一场美丽又激动人心的挑战。我在米兰度过了整整十年，其中的九年精彩无比，如果真的要从米兰城的一端走向另一端，莱昂纳多的经验倒也能帮助我，如果之后他没有去巴黎圣日耳曼为酋长工作的话。

     “安德烈，你将是新国际米兰的基石。”

     是的，我曾经有过这个野心，但我不能这么做。这件事太过火了，是对米兰球迷的极大冒犯。

     “非常感谢你莱昂，但是我不能这么做。而且，昨天晚上我已经和尤文图斯签约了……”

     我倒是没跟他说，用的就是那支笔。




--- ---  第一章       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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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蛋儿

真正欣赏皮尔洛的优雅，可惜叫贝秃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