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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术小说全集-六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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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霍思邈是从调解会上杀出血路逃出来的。病患家属死活不接受意外说,认定是医院害死了自己的亲人。霍思邈在血泪与老拳的兵戎中决定把科室武装到牙齿,第一步就是重新调整术前谈话的模式,让病患家属在手术前形成清晰的概念——手术有风险,意外不等于事故。

“我刚从会议室出来,局面失控了……所以,以后要避免类似这种情况,你现在这种和风细雨的术前谈话方式是不行的。今天你要是和气地对着人家笑,明天就有可能啜泣地对着人家哭。要都跟你刚刚那样和病人家属做术前谈话,手术成功是另当别论,万一手术出现点意外,你明天立刻就会被人家送上法庭!” 霍思邈恶狠狠地对郑艾平说。

郑艾平蒙了,问:“那我怎么说?”

“你年纪轻,没经验,今天就让久未出山的二师兄教教你什么叫做过五关斩六将。”

“过五关斩六将?”郑艾平默念。

“这是对术前谈话整个流程的一个概括,只有在医患之间进行完这个沟通的流程后,仍然决定进行手术的人才能被称为合格的并且具备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病患家属。你按照我这个版本照本宣科,不肯签字的病患家属,统统给他们推出去!”

当天下午,霍思邈就给郑艾平来了场言传身教。霍思邈跟病患家属谈得惊心动魄绘声绘色,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病人家属和郑艾平也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抬头。

“手术过程中如果动脉破裂,血液会直接飙到手术室的天花板上。总之,任何一种出血状况都会给手术带来无限大的凶险。”

家属听得是胆战心惊,焦急地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这些情况发生呢?!”

霍思邈摇头:“没有办法。所以,关于手术的风险,你们病患家属一定要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病患家属们的士气被打倒了一半,霍思邈意味深长地看了郑艾平一眼,郑艾平都被吓到了。

霍思邈低着头偷偷地贼笑,心里暗道:“马上进入第二关——水肿。”

霍思邈站起来,走到桌前两手撑着身体,身体前倾跟家属解释:“脑水肿也是极可能会出现的一种情况。”

郑艾平观察着霍思邈的每一个手势和对话。霍思邈接着说:“手术过程中还会遇到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郑艾平低头看了看笔记本,用笔划出:第三关——癫痫。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霍思邈就这么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病人家属们就跟坐过山车一样,情绪忽高忽低,结尾处down 到了极点,有些女同志已经止不住开始啜泣。

霍思邈看看心理威慑差不多了,可以收尾了。

“情况我基本上已经都跟你们说清楚了,你们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手术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情,只有你们家庭内部达成统一的共识,作出一个共同的决定,我们才能来做这个手术。”

等到家属纷纷离开后,霍思邈才嘘了一口气。

“收兵!”

郑艾平一脸崇拜地看着霍思邈,说:“这个谈法太考验演技,太考验心理素质了! 我可受不了女性家属滴滴答答的眼泪。”

霍思邈高深莫测地看着郑艾平,说:“你什么时候能够做到空即色,色即空,空即色即色即空的时候,你在心理素质上就已经具备独立行医的能力了。”

郑艾平默默念叨:“空即色,色即空,空即色即色即空。”

霍思邈和郑艾平边聊边从二楼走下来,正好撞见从神经外科走出来的VIP。

“菁菁!”霍思邈叫得那叫一个甜蜜,羡煞旁人。

VIP 一脸担心:“你没事吧?我整整担心了一个下午,要是为了我你再受个处分什么的,我非得内疚一辈子。”

“真要是那样,你非以身相许不足以弥补我的损失。”霍思邈故意逗她。

VIP 亲昵地在霍思邈身上撞了一下,娇嗔地说:“以饭相许行么?”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06 对这三个词最好的诠释就是医院


VIP 和霍思邈在泰国大餐中,手机的紧急呼叫打断他俩难得清闲的一聚。

随着救护车的不断涌入,刘晨曦和霍思邈一同奔到了急诊大厅,里面已经乱作一团。青浦高速大客翻车,重伤员都被就近拉到了这里。

霍思邈忙着签字接收,刘晨曦已经拉着一辆车进急救室了,霍思邈搞定签字后也快步走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里,美小护和郑艾平已经准备就绪。

“我今天有意思了,跟VIP 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一下被这几位讨债鬼给缠上了,不晓得要到几点了,手机嘛刚才换手术服慌里慌张又丢衣箱里,估计她找也找不到我。算了算了,好事多磨。”霍思邈一进手术室的大门就开始抱怨。

郑艾平深有同感,说:“一下送来这么多,手术台都要不够用了。我发现做医生的女朋友,要是没有一定的耐心和涵养,根本做不了。我这个礼拜已经三次爽约了,幸亏晓蕾是我们这里的护士,我要是不去,她也晓得我在哪里,基本上就自己在附近小店转转,慢慢等,实在等不到……”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晓蕾一步两步蹦了进来:“实在等不到,我就主动要求加班陪你,我们就手术室谈恋爱好了。”

郑艾平心里蹿过一阵暖流:“哎,你怎么又回来了?累一天了,你不会回家休息啊!”

“我刚才就听到救护车呜啊呜啊不停往这边开,我就知道出事了。

你这样一来,不晓得几点下了,所以我赶过来帮忙咯!”张晓蕾羞涩地说。

美小护打趣她:“人家是刑场上的婚礼,你们俩是手术室里的恋情。没有风花雪月,倒是战斗中的情谊。我们这里不需要你假私济公,我们人手够了。”

这时,手术室外的走廊里传来了呼喊声:“辅助……辅助……”外面没人答应。

美小护笑着说:“我怀疑今天晚上根本没有辅助,辅助都上手术台了。”

话音刚落,张晓蕾就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来了……”说完就夺门而去。

“怪不得人家说,打仗亲夫妻,上阵父子兵。你这个女朋友,还是有点用的嘛!”霍思邈对郑艾平说。

美小护被霍思邈逗乐了:“拜托!打仗亲兄弟,什么时候变夫妻了?”

在泰国餐厅独自等待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后的VIP左盼右盼终于盼到了手术结束后赶来的霍思邈。

VIP 一脸忧郁地表示:“换别人我早走了!”

霍思邈得出结论:“看来,我在你心里,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VIP 撅起了小嘴,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哎!我妈还攥在你手中,别说让我在这等你吃饭了,纵然是……”VIP 抬头看了眼霍思邈。

“打住打住,我是正人君子,绝对不干强人所难之事。不过,你那个纵然是后面是什么?”霍思邈滑头地问。

“你以为是什么?我想说的是,纵然是在手术间外头等你,我也肯。”

霍思邈对此嗤之以鼻,说:“坚决反对话说一半!你跟我大师兄的女儿有一拼。她造句:爸爸的蛋上有很多皱纹。老师在作业本上打了个巨大的叉和问号。”

VIP 惊诧,霍思邈继续:“她妈看到作业本,很淡定地在上面加了个字,脸蛋。”

VIP 噗哧笑倒,突然脸色一变,严肃起来,说:“我要跟你约法三章:迟到不许超过前后三个钟头,那是我等待的极限。”

三小时极限其实是远远不够的,霍思邈半只螃蟹没啃完,医院的电话又来了!院里出事了,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打起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霍思邈一进医院,门口的郑艾平就焦急地迎了上来。

“死了?”

郑艾平摇头。

“没死怎么打起来了?不是说来的时候就没有生命指征了,那还打什么打,就是活过来,我看跟死差别不大。”

郑艾平叹口气,说:“这个病人是个开宝马七的车主,他好像是一个家族企业的董事长,他姐姐一听消息就从广州飞过来了,连哭带嚎奔来探视……”

霍思邈边听边拿卡刷急救中心的门,大门一开,只听“咣当”一声,一个矿泉水瓶子扔了过来,好在霍思邈战斗经验丰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立刻一缩头避开了瓶子。

霍思邈抬头一看,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重量级”妇女昂首挺胸地站在一群护士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撕心裂肺地嚎叫:“我跟你们讲!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超重姐”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仿佛准备随时要冲向对面的白衣群体。

张晓蕾愤愤不平,说:“他哪里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已经三长两短了!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各项评分都只有四了,他是车祸,你怎么能怪得到我们?早知道不救了!救还救出事了!”

护士们都不服气,争相要和她讲理。

霍思邈及时制止:“你们不要讲话,我来跟她谈。”

霍思邈跟护士长询问具体情况,护士长委屈地说:“她非要在床头贴一张符,说是当地特别神的一个庙里求来的……不给她贴就打人!”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贴,人死了,你负责!就是你害的!没人性!凶手!”超重姐继续发飙。

霍思邈连忙安抚:“这位女士,我是病人的主治医生,你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讲。”

超重姐看了眼霍思邈,从包里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张草纸一样的东西。

“这个符,要贴他床头的。三娘子说了,符在人在,符掉人亡。我一定要贴上。”

霍思邈很为难,“这个,我们医院有规定的,不可以随便张贴宣传画的,要罚款的。”

超重姐厉声纠正:“这个不是宣传画!这个是保命符!你们罚多少?我给!要多少钱?你们不就是要钱吗?”

“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罚钱,你自己进去看,床头上接的全部是仪器,电线还有氧气面罩,哪里有空当给你贴符呢?线这样拉来拉去,床要移来移去,符肯定要掉的嘛!本来不死的,符要是掉了,人反倒不行了,你不是让我白忙这一场?”霍思邈好言相劝。

护士长接口:“我们护士工作已经很忙了,谁还能专门派个人替你家看护那一张符呢?万一一阵风吹过符掉了呢?万一哪个清洁工没注意给扯了呢?责任谁担?”

“我等下搬个梯子来,拿糨糊贴高一点我自己看着。”

霍思邈低头笑,缓了缓心情,严肃地说:“这里是医院,是有规章制度的,床头除了贴医嘱护理等级,哪能谁想贴什么就贴什么。今天我要是允许你贴符了,明天就会有人来烧香,后天就有人请道士来捉鬼,大后天就来这里办法事,医院不是比江州大剧院还热闹了?你要理解我们的工作,不要给我们增加额外的负担,这样我们才能用更多的心照顾病患,对不对?”

“我不管!这个符我贴定了!你们病人每天有好多,我弟弟只有一个!我们整个家族都靠他一个人了!他要是死了,就是因为你们不给贴符造成的!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

张晓蕾不服气地说:“符既然这么灵验,你们把病人带回家去,贴自己床头好了,还要我们医生护士干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超重姐火了,对着张晓蕾挥了一拳过去,差点砸到她鼻子上,幸亏护士长有经验,一个健步上前救下了她。霍思邈马上打电话让郑艾平把张晓蕾带走。这时,护士春燕从急救中心冲了出来。

“霍医生,二号床没有血压了!”霍思邈一个健步冲进去。

超重姐一听,就倒地上哭起来了,边哭还边举着符。

郑艾平接到霍思邈电话后,上来立马就把张晓蕾带离了现场。他看着张晓蕾受委屈的小样儿,是又气又心疼。

“你就算不能救火,也不要引火上身啊。人家本来就在要失去亲人的当口,你何必将人家逼到死角?听说这家伙家产过亿,是一个大企业的掌门人,年纪刚三十七八,他这一走,一家大小连个仰仗都没有。你哪怕就从人道主义出发,也不要戗人家了。”

晓蕾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了,边哭边说:“到底谁没人性?这个要死的人,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是他们家的利益所在,人要是走了他们家就垮了,说到底都是私利。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把他救活,我加班抢救他,我能从他的生里得到什么好处?就为每个月两千块钱我费得着花这样的心血吗?我对得起我的职业和我的心,可他们连最起码的尊重和感恩都没有。他要是活下来,全部是符和什么三娘的功劳,他要是死了就是我们的过错。如果是这样,他家人为什么不送他去庙里,却要送到我们医院?我们没有功劳,连苦劳都没有,我难道不寒心吗?我说这句话有什么错?”张晓蕾问得有理有据,郑艾平答不出。

他想了半天,无言以对。

他亲亲她的脸庞,抱抱她,拍拍她的后背,给予张晓蕾安慰。

“急病乱投医嘛!人到这种时候,医术只占一分了,其他九分就是运气。哪怕就是临时抱佛脚,抱一下也比不抱好,抱的人求个安心嘛!那你考试前不还去静安寺求菩萨保佑你吗?要是按你的理论,你自己努力不努力,你晓得,问天做什么?”张晓蕾愣了,答不出。

郑艾平看她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张晓蕾:“刮鼻子的刮怎么写?”

晓蕾一愣,问:“怎么写?提手旁的吗?”

“小笨蛋,刮风的刮呀,舌头的舌加个立刀。”

看她还一脸迷惘的样子,郑艾平拉过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在手掌上写了下来。

张晓蕾恍然大悟:“啊!你说是刮宫的刮啊!刮匙的刮啊!切!不专业!”

郑艾平大笑,伸手捏了捏张晓蕾的鼻子,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种天然的幽默感?答案永远是这样出人意料。”张晓蕾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希望你多笑笑,少哭哭,永远没烦恼。”

张晓蕾皱眉:“我以前是没烦恼的,现在烦恼越来越多了,每天都高高兴兴上班来,生生气气回家去。我觉得医院快变成暗黑帝国了,每天都上演打砸抢,全武行。以后我一定要告诉我的小学妹们,除了学打针,还要学女子防身术。”

当霍思邈和VIP 谈起那晚的打人事件时,事件主角已经躺在加护病房,有惊无险地被霍大医生给救了回来。

“唉,我有时候也是说不清楚人力和神力。那个家伙真是命大,看起来不行了,然后就又回转过来。有两次连我都要放弃了,就在放弃与不放弃之间,多做一步,哎,他就又拖一口气。他的那个姐姐看着也叫人怪心疼的。从不晓得哪个庙里求来的符,我们不让贴,但后来都在全力抢救她弟弟,她也不胡搅蛮缠了,就自己一个人那样跪在门口举着。据说举了一夜。你没有看到哦!那么胖的一个人,跪那么久,蛮有难度的。”

VIP 不以为然,说:“她再有难度有什么用?跪一跪就能救命吗?所有的难度,不都在你这里?”

霍思邈换位思考:“也不能这么说。我更愿意相信,一条命要靠大家的合力才能救回。我刚才出了急救中心的门就在想,我要是患者家属,在被医院三次通知作后事准备以后,又被告知大难不死,我也肯定会相信神明护佑。人在绝望的时候,只有神是你的支柱,医生的力量依旧还是渺小的。”

VIP 对霍思邈露出崇拜的眼神,正经地说:“我见过的人里,你最独特。你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强,我真佩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是我,对着已经不可为的事,我一定选择放弃,放弃是最容易的,可奇迹往往发生在一念之差。这个世界,哪里有神明?神明,是你们扮演的。如果你们要是真的放弃了治疗,我看就是玉皇大帝来都不行。管子一拔,什么都没了。这个人到现在也是在生死临界线上。生靠的也许是老天爷帮忙,但死不死的绝对看医生态度。”

霍思邈笑了:“医生病人内心里是有杆秤的,不会轻易放弃一条生命。”

VIP 特别认真地盯着霍思邈的眼睛。

“《圣经》上说,这世界有三样东西对人类是最重要的,FAITH,HOPE,LOVE。我认为,我能看到的对这三个词最好的诠释,就是医院。你让我有安全感。”

听完VIP 的话,霍思邈突然觉得有点感动,他举起手伸向VIP,略微迟疑,摸了摸VIP 的脸庞。

临走的时候,霍思邈丢下一句话:“跟你爸约个时间,过两天就手术了,医院规定手术前要和病人家属谈话,到时候你们直接找小郑就行。”

郑艾平的这个术前谈话差点就把他好不容易追到手的VIP 给吓跑了。如果霍思邈知道,郑艾平对他的“过五关斩六将”从眼神到动作,从动作到音调,从音调到节奏都花了百分百的心思,模仿学习得万分到位,丝毫不差,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内伤呢?反正术前谈话结束后,面无人色的VIP 一边扶着受了刺激吃着速效救心丸的爸爸一边给霍思邈哆哆嗦嗦地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她只说了一句:“这刀我妈不开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留下电话那头的霍思邈,一脸莫名其妙。

霍思邈接到VIP 哭哭啼啼电话的时候,正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和消失数月的谷超华聊天。今天谷超华居然让霍思邈在医院停车场给碰上了,他二话不说,生拉硬拽把谷超华揪进咖啡厅。

谷超华西装革履,看起来十分精神。

“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么?看你这样就知道一定是混得不错!”

谷超华摇摇头,说:“什么啊,瞎混混!你们呢,怎么样?老大还好么?南南最近……”霍思邈叹气。

“难得你还记得。就那样吧。南南没有好也没有不好,还不是一直做着透析等肾源。”

谷超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老大的压力还是不小。”

“是啊,人人都知道他压力大,可他从来都不抱怨,这不最近科里又被人给告了,同事心里都憋屈得不行,老大就侃侃而谈地跟我们从中医的角度说什么郁积于胸,不通则痛。哪都不讲理,哪都不公平。”

谷超华看了看霍思邈没讲话,霍思邈以为自己的话又刺激了谷超华,“别别别,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可别往歪里想,我可不是在劝你啊!最近科里真的又有纠纷。”说到这里,霍思邈指了指桌上的档案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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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超华一语双关:“我知道。科里哪天要是没纠纷,就是新鲜事了。”

“那可不,自打你那事以后,现在大伙跟病人打交道,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怎么治病救人,而是先要如何保护自己。现在患者也牛,进院口袋里就放着MP3 录音取证,没来就防备着被害。那都这样了,我们也不能客气,我们也架摄像机。谁知道万一出了事,你改不改录音记录呢?人和人之间,到这种地步,就没劲了。其实说到底,你还能不知道,吃亏的是病人。你不信任我,我为什么给你好好治?能推我就给你推出去。我呀,现在只收关系户,熟人,明确知道不会惹事的。稍微有点危险的苗头,不收。”

谷超华笑着说:“都像你这样,病人都等死吧!”

“不是还有老大吗!他菩萨心肠,但我怕,他最后结果跟你一样!活是干多错多。心越软的农夫越容易被蛇咬。最近他不就刚被人告了。”

霍思邈一脸忧心。

“为什么?怎么回事?”谷超华追问。

“背运!属于我们科的那波顺的过去了,不顺的这波来了。开个脑肿瘤,还是良性的,能胃出血。青壮年,人家里怎么能够接受?肯定上法庭了。”

谷超华调笑道:“老大的运气,我看跟我差不多。组里就你运气好了。”

“哎!这话可不敢说。人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我也不能保证我开一辈子刀,一次这种事都不出。确切地说,是肯定要出。好在,你的事,让我们至少知道要穿雨靴。”霍思邈贼笑了笑。

“什么叫穿雨靴?”

霍思邈把头凑过去,低声说:“修么,修病历么!”

“这种意外,你修病历有什么用?坦白说啊,不可控,人力不可为。”谷超华不赞同。

“得家属接受才行啊!人家就觉得看病可不就是消费吗?到你这花了钱,人没了,你总得有个说法吧!你自己做医生的还不清楚吗?病历哪有经得起挑毛病的?一挑都是错。我刚才看,就发现,心电图的报告都出来了,单子还没开呢!其实你我都知道,住院病人,直接送去就做了,回来再开。但一到官司,这纰漏就大了,我刚才去让他们改的。”

谷超华提醒:“你改得可得仔细点,别让人看出来了。到时候在这上面吃亏,就不划算了。”

“放心,久经沙场。”霍思邈气定神闲。

谷超华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霍思邈看他这副模样,懊悔着说:“算了算了,是我不好,又说起这些个陈年破事,我看你现在的精气神特别的好,扬眉吐气的,比在科里那会儿好多了。怎么样?最近在哪家公司高就?”

“你看我像在哪里高就?”谷超华反问。

霍思邈呵呵一乐:“我看你西装革履跑医院,我猜你是干了医药代表了。好!比当医生有前途!有时候我都在想,别看你小子平时温文尔雅的,真要是狠起来,我们谁都比不过你。虽然我天天嘴上骂,但是你让我就这么辞职,我还真是要愣一下!你现在到底在哪个公司?”

谷超华神秘地说:“我干了个发财的生意……”

这时候,VIP 的电话来了,霍思邈接完电话后,对着谷超华说:“不好意思,女人高于兄弟,我得赶紧过去处理我女朋友的紧急状况。”

谷超华看了眼霍思邈,淡淡地问了句:“你的哪任女朋友?”

霍思邈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说服VIP 同意签字,费了霍思邈老鼻子劲,尤其是在出庭的早上。

周四早上,霍思邈特地起了个早,给自己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说别的,至少在外表上已经达到了人模人样的标准要求。今天他要代替刘晨曦,作为之前那个案子的院方代表,去法院走一趟。

霍思邈脚步轻松地步入法庭,不过他的轻松只维持到这一刻。下一秒,他看到,原告律师席上,赫然站着谷超华。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07 医生是一个成就英雄的行业

整个法庭里坐满了人,这次的案子很有话题性,引起了不少媒体的关注。谷超华淡定自若地作着案件陈述:“这份证据来自医院档案室,而这一份则来自被告方主治医生的供词。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来自医院档案室的这份证据里明确地提供了死者心电图报告出来的时间——即2011 年3 月20 日上午10 点20 分。”

霍思邈不能思考。

“可是让我们无法接受的是,来自医生提供的这份病历上,心电图的开单时间是2011 年3 月20 日下午4 点钟,心电图开单时间竟然晚过心电图报告出来的时间将近六个小时,请问我们医院的工作都是用武侠小说中的绝世武功乾坤大挪移来处理的么!?”

霍思邈暗暗叫苦。

谷超华站起来,向霍思邈走去,眼睛如鹰一样锐利地盯着他。

“院方代表,本月17 日,本人与你共进午餐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在你行医这么多年里,你们科室里忘记签字以及事后补写病历的事,几乎每一个医生都有发生过。请问这话是不是你说的?”霍思邈有种被耍的感觉,他瞪着谷超华不讲话。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谷超华再次强调,霍思邈仍然不讲话。

霍思邈的处境很尴尬,他迟迟没有开口,整个合议庭里鸦雀无声,霍思邈双手紧紧地攥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所以我拒绝回答。”

“法官阁下,这个问题与我们今天的案子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和关系,所以我有权利拒绝回答。”谷超华和霍思邈就那么对峙着。

“原告律师,请围绕本案发问。”

两个小时后,谷超华春风得意地走出了法院大门,身边一路围绕了很多的记者,谷超华一边进行采访一边走进停车场:“所以这起医患官司的胜利还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是时候该有人站出来为我们的病患说一些话,办一些实事了。”

正在停车场准备开车离去的霍思邈,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谷超华,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的愤怒不断升级,他打开车门向谷超华走去。

等谷超华从记者的发问里回过头来,才发现霍思邈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霍思邈平静地伸出一只手,说:“恭喜你!这话我是真心的,我觉得你赢得漂亮。”谷超华迟疑了一下,也把手伸给了霍思邈。

“谢谢。”

两个人双手交握,电光火石间,霍思邈突然挥动起另一只手给了谷超华重重的一拳。记者们大叫,大家都给吓蒙了,谷超华脸上已经乌青一片,血丝外渗。他捂着脸,眼神复杂地看着霍思邈。

记者立刻把镜头对准霍思邈,问:“你怎么打人啊!”

霍思邈对着镜头,狠狠地说:“这一拳我是送给我昔日的兄弟的!”

说完不再看谷超华,转身走人。

记者想要追拍霍思邈,被谷超华一把拉住。

“哎! 这是我们的私事,与案情无关。”

美小护端着药前后左右探测了一遍情况,确定没人后,才推开了医生休息室的门。美小护一进来,坐在沙发上的霍思邈就本能地遮住了自己的脸,直到他从双手的指缝中确认来人是美小护,才把手放下。

“你没被人发现吧?”霍思邈小声询问。

“哟,这会儿你知道丢人了?打架?!亏你想得出来!”美小护小心翼翼地给霍思邈红肿的拳头上红花油。

美小护看着霍思邈跟猪蹄似的手,说:“你俩以前好得跟亲兄弟一样,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你手都这个样子,人家脸得成什么样啊!有深仇大恨吗?”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霍思邈疼得直龇牙,生气地说:“你怎么不说他脸皮厚,能把我拳头给撞成这样?他欠揍!”

“他欠你什么啊!强盗逻辑!”

“他故意跑到我这儿来套我话!”

美小护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自己都说是你热脸贴个冷屁股一定要拉人家去吃饭的。”

“那他凭什么不告诉我他现在的身份?”这摆明就是利用他对他的信任。

美小护好笑地说:“人家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那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利用我。”霍思邈现在的样子在美小护眼里就像是被人抢走糖的小屁孩。

“兄弟之间,可不就是两肋插满了刀,不是你插我一刀,就是我插你一刀吗?”

“当初他出事,我为他跟副主任翻脸!”霍思邈气结,这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那也没能阻挡他离去的脚步。他不是算计你,他只不过是报复我们科室当年的薄情。不是他欠你,是我们欠他。只不过你替我们还账了。”

美小护看着霍思邈受伤的手,越看越生气。

“你笨死了你!一靠手吃饭的人,把自己给折成这样,你打算废了自己是吧?我要是有你这金手指,我都不晓得怎么供着了,哪舍得去糟蹋啊!”

霍思邈试着握拳头,疼得龇牙咧嘴。他小心翼翼地说:“哎哟,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美小护看着他疼得皱成一团的脸,有点心疼。

“歇着吧,这两天。甭害人了,尤其是你未来的丈母娘。”

“哎呀,她今天下午的手术,我可是好不容易让她坚定了信心,结果,哎!这事儿闹得!”

“这就叫冲动是魔鬼。”美小护故意笑他。

霍思邈没辙,只好拨电话给VIP。美小护看着挤眉弄眼的霍思邈,叹了口气走到一边。

“喂?菁菁啊!哎呀,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要跟你说你妈手术这事儿,可能要延期了。为什么?为,为我出差啊!临时开会。嗯嗯……那就这样,你和伯父伯母说一声……拜!”

这时,一碗泡面递到了霍思邈的面前,美小护撇嘴:“快吃,吃完了快滚,否则小心被你心上人给逮个正着!”

霍思邈可怜巴巴地看着美小护:“小护……”

“干什么呀?”美小护眼皮都没抬一下。

霍思邈瞟了眼摆在桌子上的方便面,说:“没手了,喂……”

美小护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走到桌边拿起方便面,挑起面条。霍思邈理所当然地张着嘴,美小护在挑起的面条上吹了几口,就往霍思邈嘴里塞。

“我前世,一定是你的妈。”

案子败诉了,整个神经外科在副主任的主持下召开了一个警示会议。不仅神外所有医护人员全员到会,同时还吸引了不少其他科室的医生旁观。副主任义正词严地在台上发表讲话,大家伙儿在台下叽叽喳喳地传着霍思邈打人的八卦。

“今天,我要借着这个案子,在这里强调几个问题。第一,在任何情况下,我们不要给病患及其家属一个准确的数字。不要说什么百分之九十几的把握,要知道,病人永远不会把自己归类到那百分之几里去。所以,以后,大家要注意谈话的措辞,把数字含糊化,具体怎么含糊,比方说大多数、不少等,总之不要把自己陷于被动。”

副主任停下来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第二,就是关于病史的记录。我恳请大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哪怕一点点的疏忽都将把我们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这次的控方陈词里就写明了,为什么我们的心电图报告要早于做心电图的时间出来。这个我也问当事的医生了,他说这个心电图的单子是后来补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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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们在整个医疗过程中,完全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就因为这点上不够严谨,写病史看起来是最基本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却往往是医生生涯的终结书。学会保护自己,是医生的首要任务。请大家在提高业务技能及加强学术研究的同时,千万不要忽略了这些举手小事,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霍思邈冷笑了一声,对副主任的话显得有些嗤之以鼻。

副主任瞥了霍思邈一眼,说:“第三件事,就是要在全科通报批评霍思邈医生。因为他不理智地与原告律师发生冲突,再次把我们科室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希望霍思邈能够作出深刻的检查。”

听到这里,霍思邈呼地站了起来,坐在他旁边的美小护偷偷地拉了拉霍思邈的手。

霍思邈甩开美小护的手,突然站起来,走上了主席台。副主任看了眼霍思邈,把位置让给他。

“我先跟大家道个歉,拖累大家的奖金了。但我也有些看法。写病史这件事,原本是记录医疗过程以备参考,现在变成防不胜防了。一个病史,任何大夫拿起来都有修改的余地,不可能尽善尽美。说实话,我对领导要求我们更严格地记录病史,感到很不舒服,感觉与当初我作为医生在旗帜下的誓言差距太大。我的任务是治病救人,挽救生命,而现在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

“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保护,如何谈得上保护其他人的生命呢?”副主任对霍思邈的慷慨陈词提出质疑。

台下不再有人说话,都静静地看着霍思邈,看他什么反应。

霍思邈沉默了几秒,说:“下面这些话是代表我个人的。我想我也不用多说,这里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我那天动手打的是谁。这是这个案子让我觉得最难受的地方,并不是我们败诉了,而是原告席上的律师,以前曾是我们的亲兄弟,一个战壕的战友谷超华。他曾经是我们科很有前途的一个医生,正值年富力强,因为一个案子的判定,就葬送了一个顶尖医生的前途。

“那个案子,我们谁都知道,他很无辜。这样的一个人,转身考了律师资格,现在的他专门接医患关系的案子,一接就赢。没谁比他更清楚医院的一切,没谁比他更擅长挑出病史的疏漏。他拿他曾经学过的十二年的知识,调转枪口专门攻打他的同事,他的朋友,还有他的兄弟。”

霍思邈说到这里稍稍哽咽了一下。

“他现在所做的,是他对我们的报复。一个曾经的战友,现在变成一个讼棍,我不愿意称他为叛徒,但我能提请注意一下吗?每当我们在外面受到伤害的时候,我们自己人,能不能温暖点?我们是不是要检讨一下在谷超华的事件里,科室当时的处理方式是不是让人觉得太过心寒?他已经被外人伤害了,还要被自己人咬一口?如果我们当时能够更加人性化地处理这个问题,他今天就不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这,也是对我们未来处理医患纠纷,更人性化一些的提醒。”

台下好几个女医护人员都眼圈红红,张晓蕾直接没出息地抹起了眼泪。

台下没有人讲话,刘晨曦带头鼓掌。瞬间,台下响起雷鸣般的响声。

然后会议室又恢复了沉默,良久,没有一个人发言。

这时主任突然发话,连着说了三遍“这是好事!”

主任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把自己作为一个医生的职业体悟分享给大家。

“医生就是一个成就英雄的行业。生命就是我们承载的天降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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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很多优秀的学生,他们的技术可能是一流的,他们的智商可能是卓越的,可是,他们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东西,他们会半路逃走。有些人当了几年学生就不愿意做了,我恭喜他们,在年轻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样一条艰苦的道路不适合他们,他们还来得及转行。有一些人当了几年医生不愿意干了,我祝福他们,不干医生,干医药代表也很好,收入比医生高得多,得偿所望。但我更珍惜我们留下的这个团队,珍惜你们。你们是去伪存真,流沙沉金。你们比金子还可贵,你们是钻石。有些人天资可能比你们好,可他们没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因为他们差的那点点东西,你们有——信念。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才会在我们这里经历各种打击磨难而无怨无悔。我相信,你们这些人,最后的墓志铭上都会刻着两个字:英雄。”大伙陷入沉思。

“对于霍思邈医生提出的,我们是否应该对自己的同志更加温暖点,我是这样想的,制度是死的,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上帝不掷骰子,今天轮到你,明天轮到他,我们能做的,不是去期望他人品德没有瑕疵,而是锤炼自己更加坚强。一代名医,一代宗师,连这点委屈都承受不了,他怎能承载生命之重呢?”

会议结束,大家都走了,霍思邈却仍然坐在原地,没有一点动静。

美小护走到门口,又有点不放心,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霍思邈。霍思邈站起身来,大踏步地向门口走去。

刘晨曦和美小护在做手术,霍思邈从外面推门进来。

“我就知道,这点还在手术室里奋斗的人,舍你其谁啊?!”

刘晨曦摇摇头,说:“下午开会耽误了,我只能把手术排到这会儿了。”

“哎哟,这不是苦了我们小护妹妹在这里耗着么?耗得青春都没了。哎,小护,我有个问题啊,不知当问不当问?”霍思邈转而调戏美小护。

“你还有什么不能问的?一看就憋一肚子坏水儿。”美小护没好气地看着他。

“我任何时候在医院,你都已经出现了。我就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狂热地一心扑在工作上,还没什么前途,哪个男人愿意要你呢?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我怎么没前途,我怎么没前途?我不是想当院长吗?再说了,最不济,我也当个护士长啊!”

霍思邈露出鄙视的神情:“都十多年了吧,也没见你当上护士长啊。”

“那,那不就是,没遇上让我当护士长的那个男人嘛!”

他跟美小护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那完了,你这辈子,除了嫁给我还有指望,跟其他人都没指望了。”美小护咯咯乐。

“对了,小郑呢?”霍思邈问。

“老大放他假陪女友去了,我说老大,你怎么从来都不心疼我呀,把我拴这儿做手术,我的终身大事怎么办啊!?”

霍思邈表示不赞同:“你这话逻辑不对,准确地说,对于一个孤身大龄女青年,与其放她到社会上游荡,不如拴在手术室更保险。老大这是替社会分忧解难。”

“我呸!”美小护想拿器械扔霍思邈。

“别闹,手术呢!”刘晨曦出声。

霍思邈想到谷超华,心情又down 下来。

“哎!我怎么就是觉得周围的气场总是拧巴成麻花样呢?而且所有人都生活在扭曲中。谷超华,以前多阳光,多精诚的一个医生啊,现在竟然,竟然站在我的对立面上!黑我!我最疼的不是我的拳头,TMD,我最疼的,是这儿。”

说完,霍思邈指指胸口。

“你知道生活快乐的秘诀是什么吗?”刘晨曦想开导霍思邈。

“阿Q 精神?”

“不是,是公正客观。你不要总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学会换位思考,想开了就不会那么愤愤不平。”

霍思邈想了想,觉得暂时还是绕过这个话题。

“南南还好吗?”

刘晨曦接过美小护递来的手术刀开始最后的缝合,“我在试图让她在无论明天怎样的环境下,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未来不可预期,可掌握的是现在。我已经让她去学校了,在停课一个学期以后。不过去了我又后悔,觉得学校太折磨孩子了,尤其像南南这样的孩子。”

“唉!老大,我看你目的干脆就明确了,去学校就是让她有个儿童生活,有朋友有老师,学什么并不重要。”美小护开导他。

刘晨曦边缝合边说:“不行,现在学校已经是这样要求她了,可她有自尊,如果每次垫底,会不快乐。我需要她快……啊呀!”

美小护和霍思邈看过去,刘晨曦的左手指不小心被缝线针扎了一下。

刘晨曦迅速摘手套捏住手指头,不停地往外挤血,霍思邈赶紧从旁拿出碘酒纱布给他消毒。

“你歇着去,剩下的我来弄。”霍思邈对刘晨曦说。

美小护面色凝重,对刘晨曦说:“报告老大一件不好的事情,这个家伙携带乙肝病毒,是大三阳,你打过针没有?”

“Cao !”

刘晨曦爆了一句粗口之后,直接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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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医术好,口里也要积德

刘晨曦缠着纱布,孩子也不敢抱,饭碗也要分开吃。

赵文谷心疼得眼泪落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也许天下所有的倒霉,都要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刘晨曦擦擦赵文谷的泪,站起来抱住她,极其温柔地说:“以前这种事情经常有的,只这些年少了。人在病房飘,哪能不挨刀呢?对吧?”

赵文谷哭得更厉害了:“为什么有事的不是我?为什么肾衰竭的不是我?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

“文谷,你最近太累了,压力太大了。我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呢?在生和死面前,我们只能让自己更有定力,要持之以恒。我相信,机会随时都会降临,南南的肾源也总有一天会出现。这点伤不是大事。”

说完,刘晨曦抱着被子去书房睡了:“三个月。隔离三个月。”

张晓蕾拉着郑艾平逛街,进店不问价地买了一个iPhone 4S。

郑艾平看着那个标价5999 的价签牌,对张晓蕾脸不红气不喘的付款方式感到无比吃惊。

“你疯了啊!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啊!”

张晓蕾镇定自若地说:“我不靠工资生活的。”

“同学,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第二职业?”郑艾平疑惑。

“我家条件很好的。我爸妈都是政府公务员,爸爸还是建材局局长呢!就算我成绩不好,找找人什么的,也能找个不错的工作的。以前证券公司里招人,我爸爸的战友在里面当头,都说好了要我去上班,我不肯。”

“为什么呢?那里又舒服,待遇又高。”

“不喜欢。涉黄职业。”

郑艾平无语,她的逻辑一向异于常人。

“晕死,证券公司啊,怎么涉黄?”

“黄马甲啊!颜色不正。我喜欢白色,纯洁,‘白衣天使’,你不觉得这个名字跟我的外表看起来比较搭?”

郑艾平哈哈大笑:“你瞎说。我们是炎黄子孙,黄是我们的根本。白就忘本了。你呀,文学水平不好,不理解‘白衣天使’这个称号其实是个精神安慰奖,男女都用的。男医生也是白衣天使,其实天使本来就是小男孩的扮相。真正夸女人美丽的词,得是妖精、模特之类的。一个女人再漂亮,整天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围着帽子,哪还看得出美丽?什么时候女人被称作白衣妖精,或者白衣模特的时候,那就是赞扬了。”

张晓蕾突然来一句:“你提醒我了,要是护士服改革一下变成模特穿的三点式,会不会投诉就少一半?至少男病人就不投诉了。”

郑艾平一拍她脑袋:“你还真是不聪明,逻辑思维不好。女病患不让丈夫来医院照顾,你不是更累?男病患再想方设法赖着不走,我们床位更紧张了。”

这几天,医院一切正常,霍思邈坐在神经外科的门诊室里,优哉游哉地按了个号,几秒钟后,一个二十七八的大姑娘已经坐到了他的面前。

霍思邈习惯性地接过片子,插到灯板上开始研究起来。

“什么毛病?”

“是我妈,动脉瘤。”大姑娘脸色苍白,眼神闪烁,看起来很紧张。

她挣扎了一会儿,犹豫地问:“霍教授,我妈得了这种动脉瘤,而我奶奶有神经方面的疾病,她有抑郁症,大夫,会不会遗传到我?”

“精神病和神经病不是一种毛病,你奶奶的病和你妈妈的病没有遗传关系。”

大姑娘还是不放心:“不是啊霍教授,我知道她们之间没有遗传关系,可她们两个人到我这里我有遗传关系啊!”

霍思邈看她一脸忧心忡忡,忍不住逗她:“这位小妹,还有另一种病,叫杞人忧天。你与其每天忧心忡忡地担心自己未来得什么病,不如现在把当下的日子过过好。这样就算以后得了,你也不亏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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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一听急了:“哎呀!霍教授,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就是说我会得病的嘛!对不对?”

霍思邈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把心态调整好,这个最关键。你到底是来给你母亲问病情的,还是让我给你算命的?我要叫下一个了。”大姑娘听后一脸的委屈加茫然。

“心胸,女孩子要有心胸,病都是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

霍思邈正说着话,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脖颈里挂着五彩花环的老太太,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精神矍铄,神采飞扬。

老太太一看见霍思邈就开始吆喝:“啊喽哈默!阿拉囡囡啊!你老阿姨又来看你了!”

霍思邈大笑,说:“十三姨啊,你最近好不好啊?”

“我好!好得不得了!”

“上次让你去查血糖,你后来查了没有啊?”霍思邈问。

十三姨一脸的自信,说:“我不要查的,我肯定都好的!”

“我看你呀!稍微舒服点,就开始作怪。今天又在搞什么怪啊!”

十三姨转了个圈,说:“我夏威夷女郎啊!好看不啦?我跟电视上学的。夏威夷女郎都这样穿的,可惜天冷,我不能穿草裙。我想过了,  我回家把那些编织带给拆成细条条,做一条草裙配上,嗲不嗲?”十三姨一边说一边学夏威夷草裙舞的样子开始扭屁股,跳得歪七扭八,把霍思邈乐得不行。

“十三姨啊!你这条腿,恢复得真不错啊!都能跳舞了喏!”

“哎呀!长短脚啦,像只鸭子!不过总比坐轮椅强,对吧?!”

霍思邈借机开导身旁的大姑娘。

“凡事都要往好的地方去想去努力,人活着必须要有个希望在。你看看她,中风,脑溢血,所有人都以为她未来要半身不遂了,她连我们医生的话都不信,跟我们讲,我不会的啦!我肯定要去爬泰山!结果,五年后,就是去年,已经爬完泰山回来了。现在能跳草裙舞了。医生能治得了你的疾病,但治不了你的心病。我说你一切都好没用,你首先要相信未来一切都好。明白吗?”

十三姨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大姑娘的手,说:“哎呀!小姑娘,你不要怕!他妙手回春,扁鹊再世。我当初所有人都说我肯定要死了,我这不是被他救回来了?活得好好的。你放心,什么病他都能看好的啦!”

霍思邈无奈:“十三姨,你不要瞎说,人家没病。”

“没病来这里做什么?没病找病啊?快回去快回去。对了,阿拉囡囡啊!我今天包了个新东西给你吃喏,还热的。我油炸了几个肉汤圆给你吃,你吃过肉汤圆吗?”一听到吃这个字,霍思邈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立马开始崩溃。

“十三姨!我刚吃过饭,你饶了我吧!”

十三姨不管,这可是她费了好大工夫做出来的新式汤圆。

“哎!要大胆尝试嘛!你不试怎么知道哪一款适合你呢?我这个肉汤圆里,还放了桂圆哦!很补的!”霍思邈没办法,只好先收下汤圆。

“今天阿拉平平在急诊室哦?我待会儿去看他一眼,给他送点肉汤圆。”霍思邈点头。

大姑娘出去后,霍思邈继续接诊。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妇女,带着一个老年妇女走了进来。

十三姨跟霍思邈道别:“哎,小家伙,我要走了啊!”

“你不陪我说说话了啊!”霍思邈边说边掏出片子看新病人的病历。

病患家属在旁报告情况:“我妈是三级胶质瘤,开刀五年,最近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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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邈忍不住赞叹:“谁开的手术,这样漂亮!三级的癌症平均寿命也就两年,这个五年才复发,太好了!你应该还去找他!”

病人家属当即叫起来:“医生,你不要乱讲话啊!你怎么这样啊!”

病人家属一面提高嗓门,一面用眼神示意霍思邈她妈妈完全不知情。

霍思邈本来挺激昂的心情估计一下就被打击了,语气变得有点冷淡:“那你说怎么讲,要么你让她出去?要么我和你出去讲?”

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起来,病人家属感到很尴尬。十三姨本来打算走人的,一看局势不对,立刻出来打圆场。

“哎呀!你找他算是找对了,我当时被判终身残废,植物人啊,你看我现在!都是他动的手术!哎,你妈妈今年多大年纪了啊!”

病患家属看着老十三,不太高兴地说:“六十二。”

“哎呀!大姐你看着好年轻啊!说起来你跟我是差不多年纪,那我真是白活了呢!你气色真是好呢!唇红齿白的呢!我现在不化妆都不敢出门!”

病患一听,高兴地不断点头,和十三姨开始叙话养生了。霍思邈自此不再多话,冷着脸写完病历。

“好了,你可以走了。”

病患家属犹豫了一下,说:“上次开刀的医生是王教授,他已经去世了,他家里人推荐了你。”

十三姨一惊:“哎呀!王教授!那真是个好医生啊!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过劳死,两个大手术之后心梗死在家里床上。他家人推荐的是对的,王教授之后,也只能数霍医生了。”

病人临走前,霍思邈冒出来一句:“病历上我写过了,你要决定再开一刀的话,我明确告诉你,我水平是不如王教授的。”病患家属眼神复杂,欲语还休,最后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十三姨拍着霍思邈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我要好好批评你了。哪里可以这样说话,一点不顾及人家的感受,好好的人,回去就要给吓死了。小家伙你要不好好学做人,阿姨下次不给你炸春卷了。”

霍思邈狡辩:“哎呀,十三姨,你要是不给我炸春卷,我不是很可怜?虽然你的春卷实在是很难吃的。我哪里不好好做人了?我今天哪句话讲错了?”

老十三半嗲半劝跟霍思邈说:“你只夸王教授手术水平高,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人能活到现在,跟她不知道病情也有关系呢?”

霍思邈不以为然:“三十关放疗,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病情?也太天真了吧?我不知道是病人家属天真还是病人天真。”

十三姨叹气:“对你们医生来讲特别明显的事情,对我们病人来讲是完全不知道的。而且人一生病,脑子很简单的,就一个字:活。两个字:活命。不要说化疗三十关了,你只要跟她讲,过了这一关,病就好了,就是吃狗屎,都吃的。要不然,胎盘童子尿什么的哪里来的市场?过去皇帝干吗要炼仙丹,不就是为了不死吗?你一下把门给她打开了,非要她跨出没有护栏的阳台,她回去就吓死了。医术好,口里也要积德的呀!”

霍思邈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大口,说:“你这样讲,医生哪里还是医生,就变成江湖术士了。你放心,只要你开了我的刀,就长生不老了,只要你吃了我的药,就起死回生了,我做不到。”

十三姨有点生气:“你讲话好不要这样直接不啦?我不骗你的喏,我邻居带他爸爸去医院看病,诊断出肝癌晚期,只有两个月寿命。去的时候人活蹦乱跳的,回来的时候是被抬回家的。两个月不到就没有了。结果两个月后医院要他去复查,说是片子看错了,拿了人家的片子。人都没了还拿什么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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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邈好奇:“那他到底是不是肝癌晚期啊?”

“屁!就是普通脂肪肝。本来是去看三高的。心理暗示对病人来说很重要的!我讲你不要不信喏,刚才的阿姨,回去就被你吓死。她能活到今天,肯定跟家里人照顾得好,不让她担心有关的。你心口天天堵块石头,头顶上压根梁柱,你活得好吗?”

霍思邈本来还不快活,被十三姨给逗乐了,心悦诚服地接受批评:“那下次她来,我就跟她讲我看错片子了?她是良性肿瘤?”

十三姨摸摸霍思邈的脸,说:“这才乖嘛!是十三姨的好邈邈。”

看过霍思邈之后,十三姨马上赶场子送汤圆,这不还有一个小郑嘛!

美小护老远看到十三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马上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

郑艾平皱着眉头,一脸牙疼的表情,挤眉弄眼地示意她不要出声,就在他吓得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的时候,却被美小护一把叫住:“郑艾平,你家十三姨又来看你了!”

已经来不及了,十三姨迅速转身,伸手敏捷地一把拉住小郑。

“平平啊!你怎么脸色发青哦!你是不是又值大夜班了?还连早上?身体要吃不消了。小猢狲我跟你讲喏,自己一个人在外地,也没个亲人照顾你,自己要照顾自己,晓得心疼自己啊!来,十三姨给你送的肉元宵,尝尝。”

郑艾平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不要,谢谢十三姨的元宵。

你每次来看我就好,不要带吃的了嘛!”

“要的要的。你们外地小孩,在这里没有亲人照顾,我就是你的亲人啊!快吃快吃!”

“你放这里,我等下忙完了就吃,你看,我这要去拿处方单。”郑艾平想尽各种办法脱身,两个人在急诊大厅里拉拉扯扯了半天。

“那你等下吃哦!要趁热!”

“好好好,我等一会儿空下来一定吃一定吃!”

郑艾平刚把十三姨送走,就发现张晓蕾对着那一盒点心做垂涎欲滴状,急忙扑上去制止:“千万别吃,那是老十三送的!”张晓蕾叫道:“你不早说?!差点被毒死!哎,你们为什么喊她十三姨啊?她家姊妹很多吗?”

美小护抢着回答:“不是。刚开始是老二喊的,喊她老十三,十三点。开始我们以为她犯老年花痴,稍微好一点就跑到医院来,雷打不动地挂老大老二的号,看着他们笑得瘆人。主要当时她嘴巴也歪,半个脸也瘫,样子很恐怖,每次都滴着口水给他们送吃的。没想到后来她越来越好了,话也能说了,路也能走了,很有毅力吧?坚持六年如一日地感谢我们。我发现懂得感恩的人,的确有回报。”

张晓蕾笑得花枝乱颤:“我不同意。我还是觉得她花痴。我看她看你们的眼光,喜欢得简直要流口水了!你们三个的确长得挺帅的。哎,美小护,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我们科的医生,个个都可以拉出去演电影。难道神经外科的医生都需要五官端正吗?”

美小护摇头:“不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以前就研究过。我们科的医生帅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因为我们科有名气啊!最好的学生都想留下来啊!科里名额又那么少。大家就要竞争,除了比在校表现,比成绩,比背景,在都相同的情况下就只有比样貌了啊!谁帅谁进。能来之人,都非寻常之辈,那可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拼杀过来的。还有啊,我们主任有个选人的标准,好玩得不得了。”

正说着,护士春燕冲了进来。

“郑住总,小护姐,你们科的急诊!”

两人二话没说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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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今天晚上有点像2012


江州曲里拐弯的小巷子里最容易发生的状况被VIP给撞上了。用“擦”字可能更合适。江州话叫“擦那”。VIP在医院门口被擦那了——

车两边被碰成疤痕体质。

霍思邈看VIP鼓着小嘴暗自生气的样子,突然笑了:“我一朋友对江州路况的精辟总结:不是鼓起一个包,就是凹下去一个坑,再不就是垫两块钢板,道路和人生一样,无处不陷阱。随便掉一个坑,底盘就坏了。”

霍思邈陪VIP去4S 店修车,这是好男人义不容辞的义务。理赔员是世界上最招人唾弃的人群,没一个好说话的主,天生就为了跟你怄气而活着,这家伙又是,他对着车头左看右看,照了几张相,突然问VIP :“你怎么擦了两边?”

VIP 只好现场演示了一遍案发过程,说:“我这里跟人家的那边碰上了,然后我就掉转方向盘啊,结果方向盘打猛了,路只有这么窄,就擦那边的墙了。”

理赔员又转了一圈看了看VIP 的事故单,说:“我明白。但这个我不好做,我只能给你开一边的钱。因为这不是一起事故了,是两起。你必须要到警察局再报一次案,我才能办那一边的入库。现在,我只能给你修一边。”

“啊!我一次撞两边,你给我修一边?你见过化妆就化半边脸的吗?

我人都来了,你让我再回去开单子啊!那么大老远的路!”VIP 越想越气。

理赔员不管那么多,顾客是上帝,但不是他的上帝。“可我的职责让我只能做成这样。我们有规定。你这个按规定就是两次擦碰两起事故,除非你开两张事故单,否则我办不了啊!”

霍思邈连忙出来打圆场:“哎!朋友,帮帮忙吧!你何苦为难我们让我们跑两趟警察局呢?你就通融一下嘛!”

“不是我不通融。你不太理解这个理赔的过程,一边擦碰就只能喷半边的漆,你要是撞了车头倒好办了,那就全喷。你现在是两个半喷啊!你让我怎么入保呢?”理赔员仍然油盐不进。

“那你就当撞了车头给我们报不行吗?”霍思邈继续争取。

理赔员算着时间,差不多可以报价了。

“不行的。我等下要把照片呈上去的。你这样真是麻烦。不如这样吧,我给你开到半喷的顶限,九百块,但你这个车修个全喷,我估计一千二也能拿下,你自己出三百怎么样?花三百买个省事,不用来回跑了。”

VIP 不高兴了:“我凭什么呀!我买的全保!那么贵的保险,你还让我自己出钱?”两个人和理赔员争执了半天,最后理赔员不耐烦了,直接就放了句狠话:“你这样擦两边,要么办两张事故单来,要么就自己出三百,我只能做到这样了,你说呢?我也不能为了给你方便就为难我自己对吧?我何必为了你让自己有麻烦呢?你这个单子,我真的做不了。”

VIP 生气地说:“你这是故意刁难!”

霍思邈明显也怒了,气得腮帮子鼓成了一团。接着,他小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又由怒转笑,对理赔员挑衅地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车头撞了反倒好修是吧?是不是撞车头就全赔了?”

“对啊!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你撞的位置不对!”理赔员强词夺理。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没有运气这么一说?所有的运气不过是努力的结果。我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个好运气啊!”霍思邈气势逼人,他说完后马上坐进了车里发动汽车,不断地加速再加速,向着4S 店后面

的院墙撞去,引来VIP 和理赔员的一片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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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 被吓得眼泪狂飙,对着霍思邈大叫:“你疯了!不就三百块钱嘛!”

理赔员不信霍思邈真有这么大胆子:“有本事你撞!你撞了我现场拍更不会赔你钱!撞也是白撞!”

车突然急刹,在墙壁前的几公分处停了下来。霍思邈打开车门,非常拽地从车里出来,啪的一声摔上了门,抱着VIP 拍拍,说:“放心,我没有跟猪打架的习惯。因为跟猪打架赢了也没什么乐趣,还沾一身泥!”

理赔员冲霍思邈大吼:“你骂谁?你骂谁猪?你有本事就撞,我谅你也不敢!”

霍思邈笑了一下:“我是不敢。因为我的命很值钱。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这个社会,阳关大道我不走,羊肠小道我偏行。没办法,阳关大道关卡多坑多,这是逼我走捷径!这世界本没有那么多坏人,但你没有留给好人做好人的空间。”说完摸出手机,给美小护打电话。

“美小护,问你个事,我这有一辆奥迪A4,两边擦了,你能找到人修吗?能进保吗?哎,你帮我问一下。”

VIP 觉得有点奇怪,想不透他们的关系。

“你为什么问那个护士?你怎么知道她认识人啊?”

霍思邈说:“她是我们科资深小秘啊! 以前是小秘,最近因为人老珠黄了,升级成资深小秘了。整个江州,她没什么搞不定的!”

这时,霍思邈的手机响了起来。

“好,地址?你发短信给我,我等下开过去,你让他顺便给我保养一下哈!都进保费哈!一会儿见!”

霍思邈收了手机,拉着VIP 就往车里走,留下理赔员一个人站在原地。霍思邈发动汽车,临走时对着理赔员说了句:“来,哥送你一句话,文学名著《简爱》里的。上帝赐予人的财富和功用是均等的,总有一天,我能让你离不开我,就像我今天离不开你一样。当然,也许不是我,是别的什么罗切斯特,到时候,你就想起今天我的境遇了。拜拜!”

说完霍思邈开着车绝尘而去,VIP 在车里,无限仰慕地:“哟!我真没发现,你还这么有学问,你竟然知道《简爱》!”

霍思邈显摆道:“我是千手观音,只随便在你眼前露了一小指头,我显露的,只是冰山一隅。”

理赔员对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呸了一句:“当我不读书啊!上帝赐予人的美貌和财富!还功用呢!”

第二天霍思邈走进早会会场的时候,美小护立马就凑了过来,摆出一副标准的恭敬姿势,说:“早上好!老板。有事请说话。昨天把您伺候得怎么样啊?舒服吗?他要是伺候得不好,我回头批评他。”

霍思邈笑着说:“这个开修车铺的人是谁啊,对你好像一往情深,没看出来啊,我们小秘也是有仰慕者的。昨天我去修车,对我不知道有多热情。都是看你面子啊!”

美小护摆摆手:“哪里哪里,我做得还不够好。”

霍思邈:“是,这秘书要是做到位,就不是说老板早上好了,得说,老板,已经早上了。”

美小护一巴掌拍过去:“大爷的,你又占我便宜!不占我便宜你就觉得吃亏了是吧?”

美小护真的吃亏了,又要接罚单。有人说,江州的特产是什么?不是小笼包,不是白斩鸡,也不是大闸蟹,而是大龄单身女青年。这不,现在就有一个。

此时,美小护正看着不远处拿着请柬,挪动着小熊一样躯体的护士春燕,和她身边那个扛着满满一箱喜糖,跟她有着明显反差身形的瘦男人,心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春燕边走边喊:“小护姐,同喜同喜。”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美小护露出崩溃的表情:“你们都不要来刺激我!来得都比我迟,嫁得都比我早!升职还论资排辈呢,结婚怎么不按进科排序啊!”

“谁比你能扛啊!这要是还论资排辈,你不是让我们科的女人都变成大龄剩女吗?”春燕笑着说。

美小护如刺般的眼神扫了扫春燕,九阴白骨爪瞬间就扑到了春燕的面前。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春燕吐吐舌头,傲娇地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比较低,请你原谅我这个蠢女人吧!我怎么能在你眼前提那个字呢!”

一旁的春燕丈夫赶紧递上喜糖圆场:“小护姐,欢迎你光临我们的婚礼。”

美小护同情地看着身形瘦削的男人,说:“啊哟,你都瘦成这样了,还搬这么重的东西,让春燕跟你一起扛啊!”

谁知瘦男立刻很正色地答:“那不可以的!小护姐,春燕她上班已经够辛苦了,都累浮肿了,我怎么舍得叫她再干体力活呢?”

美小护一脸匪夷所思地问:“什么?她,她,她是浮肿?”

春燕洋洋得意,甩头高傲地像母鸭子一样走了。男人跟着后面弓腰扛糖,留下一脸无比嫉妒恨嫁的美小护,表情恨不能把春燕给一口咬死。

“她都嫁掉了!有天理没有啊!她都嫁掉了!凭什么呀!”

春燕给美小护的喜帖顷刻快被她揉成了抹布。

热闹的婚礼现场,人来人往,喧嚣声不断。美小护哀怨地手托香腮看面前的双双对对。

婚礼酒桌上,霍思邈一边坐着VIP,一边坐着美小护。美小护看着霍思邈跟VIP 两个人在那卿卿我我,一脸瘆得慌的样子。

美小护阴阳怪气地对小两口说:“别抢镜啊别抢镜。你们这晒的,等下闹洞房,你俩亲身上阵得了。”

“提前操练,不行么?”霍思邈瞪她一眼。

美小护一脸不屑,突然什么也不说了,开始捂着脸咯咯坏笑,霍思邈莫名其妙,他顺着美小护的眼神方向望去,一下子反应过来,在美小护的头上拍了一巴掌。

原来谷超华正走进婚宴会场大门,美小护特激动地冲他招手。

“超华!这!这!”

谷超华龇牙咧嘴笑着就过来了,霍思邈看到谷超华,心里还是有疙瘩,脸上自然也跟着不爽,他不搭理他们继续跟VIP 说话。

谷超华则跟美小护俩人聊得热火朝天的,霍思邈不时拿眼睛瞟谷超华的脸,谷超华忍不住问霍思邈:“你看什么呢?要看大大方方看,拿眼角看人不礼貌。”

“我看你脸缝哪儿了。”

“谁跟你说缝了?”

霍思邈开始生气:“靠!你脸皮够厚!我手都肿了好些天!”这话谷超华听着不顺耳,打算跟霍思邈开始斗嘴,却被美小护一把拉住。

“哎!当律师比当医生好玩吗?”

谷超华撇撇嘴,说:“好玩不好玩另说,但安全方面,跟医生是一样的,没保障,也是被人追打。”说完又看看霍思邈。

VIP 看着台上的新人,忍不住说:“唉!为什么结婚都是千篇一律呢?我都能把司仪的话和爹妈的祝福背下来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霍思邈笑说:“那要是你结婚,你想怎么个别出心裁法?”

VIP 两眼发红心,开始描述自己心目中的梦幻婚礼。

“我要把婚礼办在湖边,绿草地上,穿着白色的婚纱,手拿花球,然后把花球往身后一扔,拉着你的手,跑向加长的开天窗的林肯,后面拖着瓶瓶罐罐,叮当作响地驶向新生活。”说完一脸甜蜜地看着霍思邈。

美小护一脸不屑地冲着谷超华说:“切,我就闹不明白,一辈子,就坐那么一次加长林肯,就能代表你生活美满和谐永不离婚了?要是我结婚……”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还想怎地?”谷超华问。

“我就让我家哥哥骑着辆自行车到我家门口接我,进门往我头上插朵花儿,我就坐他自行车后座上,颠儿颠儿地跟他回家,进门一鞠躬,喊:爸,妈,我是你们家新媳妇儿,从今天起,就跟你们家儿子混了!”

VIP 一脸震惊地看着美小护,霍思邈倒是习以为常。

谷超华抱着头笑,指指VIP,说:“你那种婚礼,适合嫁大款。”

说完,谷超华又指指美小护:“你这种婚礼,适合嫁医生。”

霍思邈不高兴了:“你这人儿,会不会说话啊!她是我媳妇儿你让她嫁大款?医生有这么衰吗?我看小护比较适合嫁律师。”

美小护恨恨地看了眼霍思邈,说:“如果医生都剩你这样的,那我确实比较适合嫁律师。”

女人不讲理是正常问题,男人不讲理是原则问题。过去刘晨曦一直认为永远不要和女人讲道理,事实也证明他只能屡战屡败,但没想到有一天,女人开始讲道理的时候,其实也蛮可爱的,赵文谷就是如此。

“呵呵,我最近没事就在网上下那个周立波的清口看,我觉得很有启发哎!”赵文谷笑着对刘晨曦说。

刘晨曦不相信:“一个滑稽戏演员,除了滑稽以外,能有什么启发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啊!你看过他的《笑侃三十年》么?他说笑侃,我觉得对我,就是笑看。要有正视自己的勇气,要乐观,不要悲观。你知道吗,他有很长一段是回忆我们小时候的生活的,比方说吃油条的幸福,喝麦乳精。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岁月多苦啊,可我们并不觉得。所以我现在想,我们看南南的眼光要调整,不要老去可怜她,她虽然病着,可她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打针,吃药,透析,这个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只要稍微有点力气,稍微有点活力,她就是个健康小孩,她交朋友,她学习,她了解社会。她自己在准备未来的三十年生活,我要微笑着陪她一起。”

刘晨曦听完后大惊,有些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个周立波的演出,对你有这么大影响啊?我躺你身边都十多年了也没这个效果啊!”

“哼!”赵文谷笑靥如花地去跟丫头做游戏。

刘晨曦偷偷溜进厕所给朋友打电话。

“哎,你能给我弄两张周立波的票吗?不是不是,我看,我看。我抽时间啊!我陪我太太去看。她是周立波的粉丝。出钱没关系啊!啊?黄牛票都买不到啊?不会吧?市里领导都搬小板凳坐夹道?那你能给我弄两张夹道小板凳也行啊!拜托拜托!”

张晓蕾又值夜班。既然她喜欢当夜班的总管,就让她忙个够。最近郑艾平已经要求跟她拆档了,小丫头邪气得很,但凡她值班,必彻夜无眠,急诊室会像夜店一般热闹。手头的打群架活儿没完那边急救中心的警铃已经长鸣。

杜丰生眉头紧缩地在给病人排队包扎:“造什么孽了,这是?这种可怕的夜班都能被我摊上,太背了!张晓蕾,我也不要和你搭班了!”

杜丰生连声抱怨。

张晓蕾听到杜丰生的话,看看他没讲话,杜丰生明显已经累得不行,哈欠连天。

这时,一个年轻的醉汉在病患家属的陪同下来到杜丰生跟前,一身的酒气,眼睛有些擦伤,身上挂着呕吐物,人看着还蛮清醒的,但是那股子味道让杜丰生和张晓蕾都本能地想吐。

“大夫。”醉汉痛苦地叫杜丰生。

“你怎么了?!没看我这不忙着么!?”

醉汉摸摸脑袋,说:“刚刚街上摔了一跤。”

“不摔才怪,你倒是闻闻你自己,这是喝了多少酒!”杜丰生边说边皱眉,忍不住想捂鼻子。

“摔哪儿了?”

“一头磕在石头上了,把眼睛摔破了。”

“头晕么!?”没等醉汉回答,杜丰生一拍脑袋,“哎呀,我这不是问了句废话么,喝这么多能不晕么?!那你恶心么?”

醉汉摇了摇头,张晓蕾还专门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呕吐物。

“行了,你先去眼科把伤给处理一下吧,一会儿酒醒了要是还觉得头疼,那你再过来!”杜丰生只想快点把醉汉打发走。

醉汉“哦!”了一声。

杜丰生跟张晓蕾说:“帮我把他送去眼科急诊。”

张晓蕾点头带着病患往眼科走,病患却突然向着大门口跑去。

“哎!你去哪儿啊!?”张晓蕾追了出去。

病患跑到大门拐弯处,弯着身子蹲在地上就是一阵哇哇大吐,病患家属在一旁帮他拍背。家属求助地看向张晓蕾,张晓蕾看向不远处在包扎的杜丰生,犹豫了一下,安慰家属说:“再等几分钟,医生马上到。今天晚上有点像2012。”

清晨雾气缭绕,空气清新。

郑艾平正在宿舍里做着春秋大梦,突然,一只手盖在他的脸上,他抬眼一看,是张晓蕾,顿时睡意尽消。

“坏了坏了!迟到了!我一点都没听到闹铃!”

张晓蕾却没有任何反应,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郑艾平抬头一看表,

才六点整,他立刻松了一口气。

“唉呀,吓死我了。你不是八点才下班吗?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迟到了。你不回你爸爸妈妈家,你到我这来干吗呀!你后头休两天呢!”

张晓蕾一脸的慌张,她难过地说:“出事了!”

郑艾平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赶忙问:“出什么事了?”

“死人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10 你太傻太天真

郑艾平努力让张晓蕾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死的?”

“车祸。”

郑艾平安慰地摸摸张晓蕾的脑袋,说:“你在急救中心啊,哪天不看到死人才该庆幸,这都工作那么久了,怎么还怕死人?好了好了,别感伤了,哥哥抱抱。”

郑艾平抱住张晓蕾,她面色凝重,又来了一句:“可这人不是被撞死的,是被我们给疏忽死了。”

郑艾平一愣:“怎么回事?”

张晓蕾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连环车祸,三起追尾,一堆人撞得乱七八糟的送到医院,搞得我们手忙脚乱。苏医生到最后累得不行了,就在休息室里靠了一会儿。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喝酒摔跟头的,眼睛擦伤了,人看着还蛮清醒的,杜丰生估计也累坏了,想想就没叫苏医生,直接把病人打发到眼科去缝合了。结果眼科给他缝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他脑出血……”

“没救回来?”

张晓蕾点点头,说:“死在手术台上了。我听苏医生怪杜丰生,说你怎么不叫我呢?”

“杜丰生怎么说?”

张晓蕾迟疑了一下,说:“杜丰生说,看苏医生太累了,就想让他睡会儿,苏医生骂他糊涂。但我自己的感觉是杜丰生自己太累了,把病人往外推。”

“你不是杜丰生,你不要把个人的观感放进去,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郑艾平规劝她。

张晓蕾没法摆脱心里的愧疚感:“挺作孽的啊!好好一个人,很年轻的。而且,我看到事后苏医生跟杜丰生说,‘赶紧把病史补一下,万一要打官司,六小时以内的急救病历都认的。’然后杜医生就在病历上写患者神志清醒,无恶心呕吐,否认全身疾病。但其实病人出大门以后,就吐了。”说完紧张地握住郑艾平的手。

“现在呢?现在什么情况?”

张晓蕾纠结的肠子都快打结了:“病人家属不干了,说交代得清清楚楚,一个这边手写诊断书上没什么大问题的人怎么就死了呢!病人家属问,为什么不做个CT ?”

“苏大夫现在怎么说?”

“苏大夫,苏大夫说,病人自己主诉自己没有头晕症状,看起来也很清醒,所以就没必要拍片子。但陪同来的家属说,苏医生当时根本就不在场,那个小年轻大夫根本就没问他,直接就打发到眼科医院去了。还说我当时就在旁边,我可以作证。”张晓蕾垂下了头,显得很无助。

郑艾平继续追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当时没说话。苏大夫赶紧把我给支回来了,不让我在那儿呆着。”

郑艾平停止了发问,他大概了解清楚情况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一手拉过张晓蕾,看着她严肃地说:“你这两天不要去医院了。我跟你说啊,你什么都没听见。”

张晓蕾满脸震惊地看着郑艾平:“我……啊!你让我说谎啊!可是我明明就是听见了啊!”

“大姐!这关你什么事啊!你不过是个当班小护士,头上有俩医生顶着呢!你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你不记得了。”郑艾平再次重申,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小护士几句话就能够说得清的。

张晓蕾生气地甩开郑艾平的手,大声质问:“你让我推脱责任啊?你让我装傻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不只关系到一条人命,还关系到一群人的一生!人这一辈子违背自己良心的时候肯定不会只有一次,这是社会教给我们的最无情的现实一课。推脱责任的你又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楼主| 发表于 2012-5-10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郑艾平再次拉起她的手,安抚地说。

“我良心过不去。”她就是做不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没关系的,慢慢就过去了,习惯了就没良心了。”郑艾平的语气显得很冷淡。

张晓蕾眼神闪烁,她来回踱步,叹了口气,说:“可,可我觉得,这跟我印象里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差距好大啊!这样的护士,不如不当!”郑艾平觉得有点无奈,她怎么就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呢?

“张晓蕾同学,你太傻太天真。你现在想怎样?跳出来窝里反?站在病患那边指证你同事的过失?这样从情感上、良心上你就安了?然后天天跟人在一起上班?你是打算对不起那些你有可能终身都不见的人,还是打算得罪这些天天要见的人?没人让你撒谎啊,你只是不说。”

张晓蕾彻底地没了主意,她一脸幽怨地看着郑艾平。

郑艾平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我们手上沾的人命,肯定比相当多一批人要少。总比不过毒大米吧,总比不过煤老板吧,总比不过大头婴儿吧?人要善于原谅自己的过失。就这样吧,你现在就给我回家睡觉!”

霍思邈忙着给刘晨曦拉皮条,替他申请科研基金给评副教授添点料草。

霍思邈对着老实的晨曦挤了挤眼睛,说:“哎,我已经给你蹚好路子了,我跟评审委员会主席的老婆已经义结金兰了,跟她老公也把酒言欢过了,然后就郑重把你介绍出去了。你知道她是谁?”

刘晨曦:“我对你的太太团向来摸不清路数,如何知道是哪位十八楼高干?”霍思邈邪邪一笑:“你错了。这位大姐你是认识的。她住医保病房,不肯挑四十八床那个。你……什么时候有空跟人家吃个饭?表达一下仰慕之情,顺便让她为你的项目提点专业意见?”

“啊?她是官太太啊?真不像啊!好像很朴素嘛,还住医保病房。”

霍思邈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种诚实的幽默。听说她老公虽然是个政府官员,人却是挺好的。这话听着是不是别扭?”

刘晨曦想了想,说:“好话在你嘴里,听着都不好受。你爸爸就是政府官员,你知道他在我们这里威望有多高?以至于到现在都能庇护你。好,这个事,你负责安排。我听你的。”

这时,两个人开始注意到坐在一旁躺椅上的郑艾平,他的情绪看起来很低迷,少见的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刘晨曦关心地问:“小郑,听说你女朋友昨天晚上遭遇重创是吧?”

郑艾平辩解:“她一小姑娘,关她什么事啊!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忙都忙不过来了。”

“你不用跟我们解释,你做的是正确的。你是一个好同志。”刘晨曦中肯地说。

霍思邈插话:“小郑,其实你不用想太多。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有私心的,比如我,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就是坏人。我们都有做好人的意愿,但缺乏做好人的环境。打个比方,我非常想搀扶一下南京的徐老太,但她现在弄得我看见谁跌倒我都要先拍张照留证然后再找个旁证,然后再去行善。我也非常想把路边拦车的孕妇给送进医院,可我怕我一下车就给人当头敲晕,我就只能狠心踩油门而过。我还很想跳进河里救人,我怕自己万一光荣了,还要连累你们大家出打捞尸体费。所以,小郑,无论你们作什么样的决定,你并不孤独。你是正确的。”

霍思邈拍一下刘晨曦的肩膀:“老大,记住,你随时听候安排,等我约到人,一起吃饭。他很难约的,领导,饭局多,一天都吃四五顿饭的。我走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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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晨曦也拍一下郑艾平的肩膀:“不要为过去的事懊悔,因为于事无补。把未来做好就行了。”

霍思邈戴着口罩,悠哉地坐在门诊看病。这段时间甲流肆虐,来的病人都阿嚏阿嚏的,根据八卦资料报告,每年因感冒引发并发症死亡的病人要超过车祸死亡人数了。对霍思邈这类贪生怕死之徒,他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他手里拿着病历翻看,对着面前的女病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功成身退,又送走了一位。他接着按号,这时,一个穿着正装的年轻男子推门进来。

霍思邈低着头问:“哪里不好!?”

“大夫,我替我父亲来看毛病。我这里有他在家乡拍的片子,我想让你诊断一下是不是脑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我们那边医院说是脑瘤。”

霍思邈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年轻男子正是前些日子在4S 店里摆了他一道的理赔员,霍思邈低头不怀好意地笑了。

霍思邈从信封里抽出片子看了看,说:“这个片子我们不认的。你父亲人在哪里?”

“淮阴。”

“你让他到我们这家医院来重新拍一个。过后我才能诊断。”

“大夫,这个片子不是淮阴拍的,是苏州大医院拍的,我父亲在我们当地也拍过,前前后后都拍了三次了,都是最近的事,我怕他拍多了辐射都要送命了,据说拍一次X 光就相当于经历一场核爆炸?”

霍思邈嘿嘿嘿嘿笑得瘆人:“谁跟你说X 光一次就核爆炸了啊?没有科学依据的话不要讲。我理解你,但是我帮不了你。因为我们这里有制度,不是本地三甲医院的片子,我们不看的。”

理赔员哀求霍思邈:“哎呀,医生,您刚才还说特别理解,您就凑合着看一下,你哪怕要是有点怀疑是脑瘤,我就回去把父亲接来。看一下,看一下吧!我爸爸要是在这里,我都不用麻烦您了!”

霍思邈挑挑眉,心里乐开了花,因果轮回,这回看这小子还不栽他手里。

“毕竟是你父亲的生命,我们要对他负责对吧?要是外地医院能看,你就不来找我们了,对吧?”霍思邈边说边摘下口罩,露出他那张坏笑的脸。

理赔员认出霍思邈后,先是惊愕,后是懊恼,自己吐了句脏话:“靠!算你狠!我认栽!我还不信了,除了你我找不到医生看!”他生气地站起来抄起片子就准备走人。刚走几步,片子又掉了一地,理赔员狼狈地蹲在地上捡片子。

霍思邈看着他,说:“兄弟,你父亲得的是脑瘤,而这种脑瘤就是我们组的专长。你去我们医院任何其他医生那里看,他们都会把你转到我这里来的。术业有分工你知道吧?我发现我最近都不能张口讲话了,我都快成大预言家了。呵呵呵!不过,你不在我这里看,也可以到北京去看,北京另一家医院和我们水平差不多的。慢走,不送!”理赔员捡完片子,回头恨恨看了霍思邈一眼,走人。

霍思邈继续接诊,没过多久,理赔员就灰溜溜地回来了。这回,他的身段放得极低,声音也显得无比的谦卑。

“医生,我错了。我……我实在是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你给我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能渡人时则渡人。我父亲,还是要找您看,我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拜托了!”

说完,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拜在霍思邈的桌子上。再抬眼时,已经泪满眼眶。

霍思邈一愣,心里顿时有些不忍。他把理赔员的手掰起来,放在他膝盖上,说:“我呢,其实想跟你说,这个社会最好的循环是互惠互利,其次是损人利己,最后是损人不利己。我们大多数时候,都走进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恶性循环里。我也不例外。你放心,你父亲的病,我会好好看的,与个人恩怨无关。这也是我作为大夫的职责。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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