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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岳灵珊笑骂:“臭林子,死林子,你讨我便宜是不是?”又听得拍拍作响,显是她在用手拍打林平之。2 }& P' e2 l$ a2 Y$ S1 ]4 m! d I
他二人在屋内调笑,令狐冲心如刀割,本想即行离去,但那辟邪剑谱之事,只因林平之的父母临死之时,只有自己一人在侧,有几句遗言要自己带给林平之,可是由此却蒙了冤枉。偏生自己后来得风太师叔传授,学会了独孤九剑的神妙剑法,华山门中,只怕人人都以为自己吞没了辟邪剑谱,连素来知心的小师妹也大加怀疑。平心而论,此事原来怪不得旁人,自己上思过崖的那日,还曾与师娘对过剑来,便挡不住她那“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可是在崖上住得数月,突然剑术大进,而这剑法又与本门剑法大不相同,崖上并无外人到来,若不是自己得了别门的剑法秘笈,焉能精进若斯?而这别门的剑法秘笈,若不是林家的辟邪剑谱,又会是什么?
/ y& d* o N a `$ ~ 他身处嫌疑之地,又因答应风太师叔,绝不泄漏他的行迹,实是有口难辩,中夜自思,师父所以如此决绝的将自己逐出门墙,虽说是由于自己与魔教妖人交结,但另一重要原因,多半认定自己吞没辟邪剑谱,行止卑污,不容再列于华山派门下。此刻听到岳、林二人谈及剑谱,虽然耳听他二人亲昵调笑,也当强忍心酸,听个水落石出。
- q8 C9 ^) L% v) e" g" W% P' p2 T 只听得岳灵珊道:“你已找了几个月,既然找不到,剑谱自然不在这儿了,还拆墙干甚么?大师哥——大师哥随口一句话,你也作得真的?”令狐冲又是心中一痛:“她居然还叫我‘大师哥’!”林平之道:“大师哥传我爹爹遗言,说道向阳巷旧宅中的祖先遗物,不可妄自翻阅。我想那部剑谱,纵然是大师哥借了去,暂不归还——”令狐冲凄然冷笑,心道:“你到说得客气,不说我吞没,即说是借了去暂不归还,哼哼,那也不用如此委婉其词。”只听得林平之接着道:“但想‘向阳巷旧宅’这五个字,却不是大师哥所能编造得出的,定是我爹爹妈妈的遗言。大师哥和我家素不相识,又是从未来过福州,不会知道福州有个向阳巷,更不会知道我林家祖先的旧宅,是在向阳巷。即便是福州本地人,知道的也不多。”岳灵珊道:“就算确是你爹爹妈妈的遗言,那又如何?”林平之道:“大师哥转述我爹爹的遗言,又提到‘翻阅’什么四书五经,或是什么陈年烂帐,思来想去,必是与那部剑谱有关。小师姊,我想爹爹遗言中既然提到向阳巷旧宅,即使剑谱早已不在此处,在这旧宅中当也能发见一些端倪。”2 \" p9 ~( O7 [# S6 G
岳灵珊道:“那也说得是。这些日子来,我见你总是精神不济,晚上又不肯在镖局小睡,一定要回到这里,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瞧瞧。原来你白天练剑,又要强打精神陪我,晚间却在这里掏窝子。”林平之淡淡一笑,随即叹了口气,道:“想我爹爹妈妈死得好惨,我倘若找到剑谱,能以林家祖传剑法手刃仇人,方得慰爹爹妈妈在天之灵。”
; S( W+ c3 J" U" a- i# `# v 岳灵珊道:“不知大师哥此刻在那里?我能见到他就好了,定要代你向他索还剑谱。他剑法早已练得高明之极,这剑谱也当物归原主啦。我说,小林子,你早死了这条心,不用在这旧屋子里东翻西寻啦。就没这剑谱,练成了我爹爹的紫霞神功,也报得了这仇。”; E% l5 n' F5 B3 q8 T( k
林平之道:“这个自然。只是我爹爹妈妈死得如此惨法,生前又遭人折磨侮辱,若能以我林家剑法报仇,那也是替爹爹妈妈出了一口气。再说,本门这紫霞神功,向来只传一名弟子,我入门最迟,纵然恩师、师娘眷顾,众位师兄、师姊也都不服,定要说——定要说——”岳灵珊道:“定要说什么啊?”6 B: c0 a* a( M& Y- o6 f) R8 Y
林平之道:“说我跟你好未必是真心,只不过瞧在紫霞神功的面上,讨恩师、师娘的欢心。”岳灵珊道:“呸!旁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只要知道你是真心就行啦。”林平之笑道:“你怎知道我是真心。”岳灵珊拍的一声,不知在他肩头还是背上重重打了一下,啐道:“我知道你是假情假意,是狼心狗肺。”9 j6 M0 l0 f, \
林平之笑道:“好啦,来了这么久,该回去啦,我送你回镖局子,若是给师父、师娘知道了,那可糟糕。”岳灵珊道:“你赶我回去,是不是?你赶我,我就走,谁要你送了?”语气之中,甚是不悦。令狐冲和她自幼一起长大,知她这时一定是掀起了小嘴,女孩儿家脾气发作,轻嗔薄怒,却另有一番系人心处,心想:“这个林师弟真是奇怪,若是她来看我啊,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她走。倒像小师妹对他死心塌地,而他却是漫不在乎。”林平之道:“师父说道,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重现江湖,听说已到了福建境内,此人武功之高,人所难测,又兼行事心狠手辣。你深夜独行,若是不巧遇上了他,那——那怎么办?”岳灵珊道:“哼,你送我回去,若是碰巧遇上了他,难道你便能杀了他,拿住他?”林平之道:“你明知我武功不行,又来取笑?我自然对付不了他,但只须跟你在一起,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块。”
9 V2 w4 a% I" F7 c" T" ~/ j 岳灵珊登时心软,柔声道:“小林子,我不是说你武功不行,你这般用功苦练,将来一定比我强。其实除了剑法还不怎么熟练,要是真打,我可还真不是你对手。”林平之轻轻一笑,道:“除非你用左手使剑,或许咱们还能比比。”岳灵珊不想便去,又要讨他喜欢,说道:“小林子,我帮你找找看。你对家里的东西看得熟了,见怪不怪,或许我能见到些什么惹眼的东西。”林平之道:“好啊,你就瞧瞧这里又有什么古怪。”
# r$ P7 h- B* @ 接着便听得开抽屉、拉桌子的声音,过了半晌,岳灵珊道:“这里甚么都平常得紧。你家里可有甚么异乎寻常的地方?”林平之沉吟一会,道:“异乎寻常的地方?没有。”岳灵珊道:“你家的练武场在那里?”林平之道:“也没甚么练武场。我曾祖创了镖局子后,便搬到那里去住。我祖父、叔祖父、父亲,都是在镖局子练的功夫。再说,我爹爹遗言中有‘翻阅’二字,练武场中也没有甚么可翻阅的。”岳灵珊道:“对啦,咱们到你家的书房去瞧瞧。”林平之道:“我们是保镖世家,只有帐房,没有书房。帐房可也是在镖局子里。”
- _9 S% X$ u7 o; X! M! X+ D 岳灵珊道:“那可真难找了。那在这座屋子中,有什么可以翻阅的?”林平之道:“我琢磨大师哥的那句话,他说我爹爹命我不可翻阅祖宗的遗物,其实多半是叫我去翻阅这旧宅中祖宗的遗物。但这里有什么东西好翻阅呢?想来想去,只有我曾祖的一些佛经了。”岳灵珊跳将起来,拍手道:“佛经!那好得很啊,达摩老祖是武学之祖,佛经中藏有剑谱,可不是希奇的事儿。”3 N& S/ x0 m, g' T* N- s
令狐冲听到岳灵珊这般说,精神为之一振,心道:“林师弟若能在佛经中翻到那部剑谱,可就好了,免得他们再疑心是我吞没了。”却听得林平之道:“我早翻过啦,不但是翻一遍两遍,也不是十遍八遍,只怕一百遍也翻过了。我还到书铺子去买了金刚经、法华经、心经,来和曾祖父这些遗经逐字对照,确是一个字也不错。那些佛经,便是寻常的佛经。”岳灵珊道:“那就没什么可翻的了。”她沉吟半晌,突然说道:“佛经的夹层之中,你可找过没有?”林平之道:“夹层?我可没想到。咱们这便去瞧瞧。”: H$ g5 Q2 U: m' F. \# }. z
第六十回 剑谱之谜! K, k2 H! C/ y
二人各持一只烛台,手拉手的从厢房中出来,一直走向后院。令狐冲在屋面上跟了下去,眼见烛台上的火光从一间间房子的窗户中透出来,最后到了西北角的一房之中。令狐冲跟着过去,轻轻纵下院子,凑眼到窗缝上向内张望,只见那小房子原来是座佛堂。居中悬着一幅达摩老祖的水墨画,画的却是他的背面,那自是描写他面壁九年的情状了。佛堂靠西有个极陈旧的蒲团,桌上放着木鱼、钟磬,还有一迭佛经。令狐冲心想:“这位创办福威镖局的林前辈,当年威名远震,手下伤过的绿林大盗定然不少,想来到得晚年,在这里忏悔生平的杀业。”想象一位叱咤江湖的英雄豪杰,白发苍苍之时,坐在这间阴沉沉的佛堂中敲木鱼念经,那心境可着实寂莫凄凉。岳灵珊取过一部佛经,道:“咱们把经书拆了开来,查一查夹层中可有物事。若是查不到,再将经书重行钉好便是。你说好不好?”林平之道:“好!”拿起一本佛经,拉断了钉书的丝线,将书页平摊开来,查看夹层之中可有字迹。岳灵珊拆开另一本佛经,一张张拿起来在烛光前映照。令狐冲瞧着她的背影,但见她皓腕如玉,左手上仍是戴着那只翡翠镯子,有时脸庞微侧,与林平之四目交投,相对便是一笑,又去查看书页,也不知是烛光照射,还是她脸颊晕红,但见半边俏脸,当真艳若春桃。令狐冲悄立窗外,却是瞧得痴了。5 V$ C1 y3 a. {6 O# S/ h
二人拆了一本又是一本,堪堪便要将桌上八本佛经尽数过完,突然之间,令狐冲听得背后轻轻一响。他身子一缩,回头过来,只见两条人影从南边屋面上欺将过来,一打手势,跃入院子之中,落地无声,轻功甚高。其时令狐冲已然转在另一处墙角,只见这二人都凑眼到窗缝之中,向内张望。" F" B2 f6 r2 v* w$ m# w+ S
过了好一会,只听得岳灵珊道:“都拆完啦,什么都没有。”语气甚是失望,忽然她又说道:“小林子,我想到啦,咱们去打盆水来。”声音听得颇为兴奋。林平之道:“干什么?”岳灵珊道:“我小时候曾听爹爹说过个故事,说有人用一种从草中浸出来的酸液写字,干了之后,字便隐没,若是浸湿了,字迹却又重现。”令狐冲心中一酸,记得说这个故事时,岳灵珊还只八九岁,自己却有十七八岁了。当年旧事,霎时间涌上心来,记得那一天自己和她去捉蟋蟀来打架,自己把最大最壮的蟋蟀让给她,偏偏还是她的输了,她大发脾气,一脚将自己的蟋蟀踏死了,自己哄了地很久,她才回嗔作喜,两个人同去请师父讲故事。念及这些往事,泪水又涌到眼眶之中。
3 H7 E- u y, q+ Q 只听林平之道:“对,不妨试一试。”转身出来。岳灵珊道:“我和你同去。”& X7 C! b- f$ h- G2 A* e, }
两人手拉手的出来。躲在窗后的那二人屏息不动。过了一会,林平之和岳灵珊各捧了一盆水,走进佛堂,将七八张佛经的散页浸在水中。林平之迫不及待的将一页佛经提了起来,在烛光前一照,并不见到有何字迹。两人试了二十余页,没发见丝毫异状。林平之叹了口气,道:“不用试啦,佛经中没字。”1 k* d) a! a# w0 N
他刚说了这两句话,躲在窗外那二人悄没声的绕到门口,推门而入。林平之喝道:“甚么人?”那二人直扑进门,势疾如风。林平之举手待要招架,胁下已被人一指点中。岳灵珊一柄长剑只拔出了一半,敌人的两只手指已向她眼中插下,岳灵珊只得放脱剑柄,举手一挡。那人右手连抓了三抓,三抓都是指向她的咽喉。岳灵珊大骇,退得两步,背脊已靠在供桌边上,无法再退。那人左手一掌向地天灵盖劈落,岳灵珊双掌向上震去,不料那人这一掌乃是虚招,右手一指点出,岳灵珊左腰中指,斜倚在供桌之上,已然无法动弹。. W5 ` ~) g" V8 } }, Y
这一切令狐冲全是看在眼里,但见林岳二人一时并无性命之忧,心想不忙出手相救,且看这二人是什么来头。只见这口一人在佛堂中东张西望,一人提起地下蒲圃,撕成两半,另一人拍的一掌,将木鱼劈成了七八片。林平之和岳灵珊既不能言,亦不能动,见到这二人掌力如刀,撕蒲团,碎木鱼,显然便是来找寻那辟邪剑谱,心中均想:“我们怎没想到那剑谱或许会是藏在蒲团和木鱼之中。”但见蒲团和木鱼中并没藏有物事,心下均是一喜。) r8 c, J6 ?: E; J7 _$ S) m5 @; H
那二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秃头,另一个却是满头白发。这二人行动十分迅疾,顷刻之间,便将佛堂中连供桌等物一一劈碎,直至无物可碎,两人的目光都向悬挂着的那幅达摩老祖画像瞧去。那秃头老者左手伸出,便去抓那画像,那白发老者伸手一格,喝道:“且慢,你瞧他的手指!”
! z; @8 N# K. A8 i$ m* i2 p" L 令狐冲、林平之、岳灵珊三人的目光却向画像瞧去,但见图中达摩左手放在背后,似是捏着一个剑诀,右手食指指向屋顶。秃顶老者道:“手指有甚么古怪?”白发老者道:“不知道!且试试看。”身子纵起,双掌蓬的一声,对准了图中达摩食指所指之处,击向屋顶。+ d% W# h1 z, O- k M' ]; ~
泥沙灰尘簌簌而落。秃顶老者道:“那有甚么——”祇说了四个字,一团红色的物事从屋顶洞中飘了下来,却是一件和尚所穿的袈裟,白发老者伸手接住,在烛光下一照,喜道:“在——在这里了。”他大喜若狂,声音也发颤了。秃顶老者道:“怎——怎么?”白发老者道:“你自己瞧。”
* s- O8 M( L2 i. u. h9 @/ ^5 ~ 令狐冲在窗外凝目瞧去,祇见袈裟之上隐隐似写满了无数小字。秃顶老者道:“这难道便是辟邪剑谱?”白发老者道:“十之八九,该是剑谱,哈哈,咱兄弟二人今日立此大功。兄弟,收了起来。”
0 ?, F' z4 l5 D/ M- A. k& } 秃顶老者喜得嘴也合不拢来,将袈裟小心折好,放入怀中,左手向林岳二人指了指,道:“毙了吗?”; F/ _0 k2 t0 p% r: @4 K# Q( ~# T4 N
令狐冲手持剑柄,只待白发老者一露杀害林岳二人之意,立时抢入,先将这两名老者杀了。那知那白发老者说道:“剑谱既已得手,不必跟华山派结下深仇,让他们去吧。”两人并肩走出佛堂,越墙而出。+ f+ H; t. J+ y/ B
令狐冲也即跃出墙外,跟随其后。两名老者脚步十分迅疾。令狐冲生怕在黑暗之中走失了二人,加快脚步,和二人相距不过三丈。) B3 s% |. K9 E, g. S% N
那两名老者奔行甚急,令狐冲便也加快脚步,突然之间,两名老者倏地站住,转过身来,眼前寒光一闪,令狐冲只觉右肩右臂一阵剧痛,竟是被对方砍中。这一下突然站定,突然转身。突然出刀,来得当真便如雷轰电闪一般。令狐冲只是内力浑厚,剑法高明,这等临敌应变的奇技快招,却和第一流高手还差着这么一大截。对方蓦地里出招,别说拔刀招架,连手指也不及碰到刀柄,身上已受重伤。
, g* i9 |+ z; o 两名老者的刀法快极,一招既已得手,第二刀跟着砍到。令狐冲大骇之下,身子向后跃出,幸好他内力奇厚,这倒退一跃,已在两丈之外,跟着又是一纵,又跃出了两丈。两名老者见他重伤之下,倒跃如此快捷,也是吃了一惊,当即扑将上来。令狐冲转身便奔,肩头臂上初中刀之时还不怎么疼痛,此时却痛得几欲晕倒,心想:“这二人盗去的袈裟,多半上面所写的便是辟邪剑谱。我身蒙不白之冤,说甚么也要夺了回来,去还给林师弟。”当下强忍疼痛,伸手去拔腰刀。
N: h* x9 t7 }; I8 t 一拔之下,那刀只出鞘一半,竟尔拔不出来,却原来右臂中刀之后,力气半点也无法使出,耳听得脑后风响,敌人一刀向自己头顶砍落,当即提气又是向前一跃,左手用力一扯,拉断了腰带,这才将腰刀握在手中,使劲一抖,将刀鞘摔在地下,堪堪转身,但觉寒气扑面,双刀一齐砍至。
) a# c0 {3 |5 ~+ ? 他又是倒跃一步,其时天色将明,但天明之前一刻,向来最是黑暗,除了刀光闪闪之外,睁眼不见一物。令狐冲所学的独孤九剑,要旨是看到了敌人的招数的破绽所在,乘虚而入,此时敌人的身法招式全然无法见到,剑法便使不出来,只觉左臂上又是一痛,被敌人刀锋割了一道口子。他知道今晚已然难以取胜,若不快逃,还须命丧刀下,只得斜剌一冲,向长街上奔了出去,左手握刀,将拳头按住肩头伤口,以免流血过多,不支倒地。
% }3 p# w7 ^8 S1 N# f2 { 两名老者追了一阵,眼见他脚步极快,追赶不上,好在剑法秘谱已然夺到,不愿多生枝节,当即停步不追,转身回去。令狐冲叫道:“喂,大胆贼子,偷了东西想逃吗?”反而转身追来,两名老者大怒,又即转身,挥刀向他砍去。令狐冲不和他们正面交锋,返身又逃,心下暗暗祷祝:“有人提一盏灯笼过来,那就好了。”奔得几步,心下灵机一动,一跃上屋,四下一望,但见左前方一间屋中灯光透出,当即向灯光处奔去。两名老者却又不上屋追赶。" Y' b- }: V, \
令狐冲俯身拿起两张瓦片,向二人投了过去,喝道:“你们盗了林家的辟邪剑谱,一个秃头,一个白发,便逃到天涯海角,武林好汉也要拿到你们,碎尸万段。”拍剌剌一声响,两张瓦片在大街青石板上跌得粉碎。两名老者听他叫出“辟邪剑谱”的名称,均想此人不杀,后患无穷,杀了此人之后,连那佛堂中的一双青年男女也须赶去杀了灭口,当即上屋向他追去。- F8 ]7 I8 \& A5 h
令狐冲只觉脚下发软,力气越来越弱,猛提一口气,向灯光处狂奔一阵,突然问一个踉跄,从屋面上摔了下来,急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靠墙而立。两名老者轻轻跃下,分从左右掩上。那秃顶老者狞笑道:“老子放你一条生路,你偏生不走。”令狐冲见到他裂嘴而笑之时,口中只剩下三枚黄牙,模样说不出的丑陋可布。' z2 S7 Y4 f) b; U
令狐冲心头一凛:“原来太阳出来了。”但见他秃头之上,发出闪光,笑道:“两位是那一家那一派的,为什么定要杀我而甘心?”白发老者低声道:“跟他多扯甚么?”单刀一举,向令狐冲头顶疾劈而下。那秃顶老者似觉不屑上前夹攻,按刀旁观,令狐冲手中腰刀剌了出去,以刀作剑,只是这么向前一剌,刀尖便剌中了白发老者的咽喉。秃顶老者大吃一惊,舞刀直扑而前。令狐冲一刀削出,正中其腕,连刀带手,一齐切了下来,随即将刀尖指住他喉头,喝道:“你二人到底是什么门道的,说了出来,饶你一命。”那秃顶老者嘿嘿一笑,随即凄然说道:“我兄弟横行江湖,罕逢敌手,今日死在尊驾刀下,佩服佩服,只是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我死了——死了也是个胡涂鬼。”
0 ~6 |& R9 ~2 d 令狐冲见他虽是断了一手,却仍是气概昂然,心下敬重他是条汉子,说道:“在下被迫自卫,其实和两位素不相识,失手伤人,可对不住了。那件袈裟,阁下交了给我,咱们就此别过。”那秃顶老者说道:“秃鹰就算不肖,也不会向敌人投降。”左手一翻,一柄匕首插入自己心窝之中。) k- Y" \, C7 w0 P% b6 _8 p9 x% g
令狐冲心道:“这人宁死不屈,确是个人物。”俯身去他怀中掏那件袈裟,只觉一阵头晕,知道是失血过多,当下撕下衣襟,胡乱扎住了肩头和臂上的伤口,这才在秃头老者怀中将那件袈裟取了出来。却听得拍的一声响,一块木条掉在地下。他抬起一看,只见那木条有半尺来长,半截烧焦,上面刻有许多希奇古怪的文字花纹。他认得这是魔教教主的令牌,叫作“黑木令牌”,当日在孤山梅庄之中,鲍大楚取出这块令牌,黄钟公等便奉令唯谨,不敢有丝毫反抗,可知此牌代表魔教教主权威,心想:“原来这两名老者是魔教中人,为非作歹,杀了他们也不冤枉。”当下将袈裟和令牌都揣在怀中,心想魔教中人正在浙闽道上横行不法,这块令牌将来或有用处。# G0 J- s; G& Y6 }- R. [4 P) l
这时又觉一阵头晕,当即吸了几口气,辨明方向,径向林平之那向阳巷的旧宅走去。他走出数十丈,已感难以支持,心想:“我若倒了下来,不但性命不保,死后人家还道我是偷了辟邪剑谱,赃物在身,岂不是一世落了污名?”当下强自支撑,终于一步步走进了向阳巷中。但林家大门紧闭,林平之和岳灵珊又被人点倒,无人开门,要他此刻跃墙入内,却无论如何无此力气,只得打了几下门,跟着飞起一脚,往大门上踢去。
h" w. f) q8 _ @2 f2 S3 r9 z 这一脚大门没有踢开,一下震荡。人却晕了过去。
- y- R7 _ }5 p8 V" O/ a M 待得醒转,只觉自身卧在床上,一睁眼便见到岳不群夫妇站在床前,令狐冲大喜,叫道:“师父,师娘——我——我——”心情激动,泪水不禁潸然而下,挣扎着坐起身来。岳不群不答,只问:“却是怎么会事?”令狐冲道:“小师妹呢?她—她平安无事吗?”岳夫人道:“没事!你—你怎么到了福州?”毕竟女人心慈,她将令狐冲自幼抚养长大,待他犹如亲子一般,此刻重见,不由得又是伤心,又是喜欢。
0 E% x& C% b% d6 h- z1 @ 令狐冲道:“林师弟的辟邪剑谱,给魔教中人夺了去,我杀了那二人,抢了回来。”一摸怀中,那件袈裟已然不见,忙问:“那——那件袈裟?”岳夫人道:“这是平之的物事,该当由他收管。”令狐冲道:“正是。”
# n, f# g3 M( l! n& ^" k 他转头向岳夫人道:“师娘,你和师父都好?众位师弟师妹也都好?”岳夫人眼眶红了,举起衣袖拭了拭眼泪,道:“大家都好。”令狐冲道:“我怎么到了这里?是师父、师娘救我回来的么?”岳夫人道:“我今儿早晨到平之的向阳巷旧宅去,在门外见到你晕在地下。”令狐冲“嗯”了一声,道:“幸亏师娘到来,否则若是给魔教的妖人先见到,孩儿性命休矣。”他心中知道,岳夫人定是早起不见了岳灵珊,便赶到向阳巷去找寻,只是这件事可不便跟自己说起。
+ [- Q6 C2 [ k& g- b0 c1 o& f7 q 岳不群道:“你说杀了两名魔教妖人,如何得知他们是魔教的?”令狐冲道:“弟子在他们身上搜出一面魔教教主的黑木令牌。”心下暗暗喜欢:“我夺回了林师弟的辟邪剑谱,师父、师娘、小师妹便不会再对我生疑,而我杀了这两名魔教妖人,师父应当也不再怪我和魔教妖人勾结了。”那知岳不群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道:“你到这时候还在胡说八道,难道我是这样容易受欺的么?”
$ @ r& f' _ ] 令狐冲大惊,忙道:“弟子不敢欺瞒师父。”岳不群森然道:“谁是你师父了?岳某人早跟你脱却了师徒名分。”令狐冲从床上滚下地来,双膝跪地,磕头道:“弟子做错了不少事,愿领师父重责,只是——只是逐出门墙的责罚,务请师父收回成命。”
( n T$ B$ W) U( b; X7 m7 D 岳不群身子向旁一避,不受他的大礼,冷冷的道:“魔教任教主的小姐对你青眼有加,你早已和他们勾结在一起,还要我这师父干什么?”令狐冲奇道:“魔教任教主的小姐?师父此言不知从何说起?虽然听说那任—任我行有个女儿,可是弟子从来没有见过。”岳夫人道:“冲儿,到了此刻,你又何必再来说谎?”她叹了口气,道:“那位任小姐召集江湖上旁门左道之士,在山东五霸岗上给你医病,武林中无人不知——”令狐冲大为骇异,道:“五霸岗上那位姑娘,她——她——盈盈——她是任教主的女儿?”岳夫人道:“你起来说话。”令狐冲慢慢站起身来,心下一片茫然,喃喃的道:“盈盈,她——是任教主之女?这——这从何说起?”+ I- L. ^; n0 U4 {$ {
岳夫人怫然不悦,道:“为什么对着师父、师娘之面,你还要说谎?”岳不群怒道:“谁是他师父、师娘了?”伸手在桌上重重一击,拍的一声响,桌角登时掉下了一块。
" z5 N7 i- }$ R6 J 令狐冲惶恐道:“弟子绝不敢欺骗师父、师娘——”岳不群厉声道:“你口中再叫一声‘师父、师娘’,我立时便将你毙了!”他怒喝之时,脸上紫气一现,却是动了真怒。令狐冲应道:“是!”伸手扶着床缘,脸上全无血色,身子已是摇摇欲坠,说道:“他们给我治伤疗病,那是有的,可是——可是谁也没有跟我说过,她——便是任教主的女儿。”岳夫人道:“你聪明伶俐,何等机灵,怎会猜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只这么一句话,便调动了三山五岳的左道奇士,个个争着来给你治病。除了魔教的任小姐,又谁能有这样的天大面子?”令狐冲道:“弟——我—我当时只道她是一位年老婆婆。”岳夫人道:“她易容改装了么?”令狐冲道:“没有,只不过——只不过我当时一直没见到她脸。”岳不群“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可是脸上却无半分笑意。令狐冲脑中乱成一团,只是想:“难道盈盈当真是任我行的女儿?但那时任我行给囚在西湖底下,他的女儿又会有甚么权势?”1 s! P5 @7 X4 i) U, y
岳夫人叹了口气,道:“冲儿,你年纪大了,性格儿也变了。我的说话,你再也不放在心上啦。”令狐冲道:“师—师—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可真是——”他想要说“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真不敢违背”,但事实是,师父、师娘一再命他不可与魔教中人结交,他却并没遵守这些嘱咐。
5 J' R' r2 G" j& i 岳夫人又道:“就算那个任教主的小姐对你好,你为了活命,让她召人给你治病,或者说情有可原——”岳不群怒道:“甚么情有可原?为了活命,那就可以无所不为么?”他平时对这位师妹兼夫人向来彬彬有礼,当真是相敬如实,但今日却一再疾言厉色,打断她的话头,可见实是气恼已极。岳夫人明白丈夫的心情,也不和他计较,继续说道:“但为甚么又和魔教的那个大魔头向问天勾结在一起,杀害了不少我正教中的人士?你双手染满了正教人士的鲜血,你——你快快走吧!”
8 P- [4 I x( G2 I 令狐冲背上一阵冰冷,想起那日在凉亭中和向问天联手迎敌,自己虽未动手杀人,但在深谷之前,确有不少正教中人因自己而死,纵然说当其时恶斗之际,自己若不杀人,便是被杀,乃是出于无奈,可是这笔血债,总是负在自己身上了。岳夫人道:“在五霸岗上,你得罪的人可也不少。冲儿,我从前视你有如我的亲儿,但事到如今,你——你师娘无能,无法再包庇你了。”说到这里,两行珠泪从面颊上直流下来。
& ^5 J2 ~: k) K6 e 令狐冲道:“孩儿做错了事。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绝不能让华山派的名头蒙污。两位老人家大开法堂,邀集各家各派的英雄与会,将孩儿当场处决,以正华山派的门规便是。”岳不群长叹一声,说道:“令狐师傅,你今日倘若仍是我华山派门下弟子,此举原也使得,你性命虽亡,我华山派清名得保,你我师徒之情尚在。可是我早已传书天下,将你逐出门墙。你此后的所作所为,与我华山派何涉?我又有甚么身份来处置你?除非是——嘿嘿,正邪势不两立,下次你若是为非作歹,撞在我的手里,妖孽奸贼,人人得而诛之,那就容你不得了。”; M' g# K+ K0 m1 h @
正说到这里,只听得房外一人叫道:“师父,师娘。”却是华山派二弟子劳德诺的声音。岳不群道:“怎么?”劳德诺道:“外面有人拜访师父、师娘,说道是嵩山派的钟镇,还有他的两个师弟。”岳不群道:“九曲剑钟镇,他也来福建了吗?好,我便出来。”径自出房。岳夫人向令狐冲瞧了一眼,眼色中充满了柔情,似是叫他稍待,回头尚有话说,当下也走了出去。
* m i+ F+ Q" ?! F0 A5 t! k 令狐冲对这位师娘自幼便当她是母亲一般,见她越是对自己爱惜,心中越是懊悔,寻思:“种种情事总是怪我行事任性,是非善恶之际,把持不定。向大哥明明不是正人君子,我怎地不问情由,上前便帮他打架?我一死不足惜,可教师父、师娘没脸见人。华山派门中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弟子,连众师弟、师妹们也都面上没有光彩。”又想:“原来盈盈是任我行的女儿,怪不得老头子、祖千秋他们对她如此尊崇。她随口一句话,便将许多江湖豪士充军到西域去,终身不得回归中原。唉,我原该想到才是。武林之中,除了魔教的大头脑,又有谁能有这等权势?可是她和我在一起之时,除了脾气有些古怪之外,娇羞腼腆,跟寻常女孩儿家实在并无分别。”- E9 ` R& M B) O
正自思涌如潮,起伏不定,忽听得脚步之声细碎,一个人影闪进房来,正是他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小师妹。令狐冲叫道:“小师妹,你——”下面的话便接不下去了。岳灵珊道:“大师哥,快——快离开这儿,嵩山派的人来找你晦气。”语气甚是焦急。令狐冲一见到小师妹,天大的事也都置之脑后,什么嵩山派不嵩山派,压根儿便没放在心上,双眼怔怔的瞧她,当真是甜、酸、苦、辣,诸般滋味尽皆涌向心头。; Z+ j: J' z0 k- ?
岳灵珊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道:“有个甚么姓钟的,带着两个师弟,说你杀了他们嵩山派的人,沿着街上血迹,一直追寻到这儿。”令狐冲一呆,道:“我杀了嵩山派的人?没有啊。”( ~3 X( U3 ^0 x8 H I. p
突然间砰的一声,房门推开,岳不群怒容满脸,走了进来,厉声道:“令狐冲,你干的好事!你杀了嵩山派属下的武林前辈,却来说是魔教妖人,欺瞒于我。”令狐冲奇道:“我—我杀了嵩山派属下的武林前辈,这事—这事从何说起?”见岳夫人跟在岳不群身后,问道:“师—师—我可没杀嵩山派门下的弟子。”岳不群怒道:“‘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这两人可是你杀的?”令狐冲听到这二人的外号,记起那秃顶老者自杀之时,曾说过“秃鹰就算不肖,也不会向敌人投降”这句话,那么另一个白发老者,便是什么“白头仙翁”卜沉了,便道:“一个白头发的老人,一个秃头老者,那确是我杀的。我—我可不知他们是嵩山派门下,他们使的是单刀,并非嵩山派武功。”! g6 P4 j9 l% r- r. b
岳不群神色愈是严峻,道:“那么这两个人,确是为你害死了?”令狐冲道:“正是。”岳灵珊道:“爹,那个白头发和那个秃顶的老头儿——”岳不群喝道:“出去,谁叫你进来的?我在这里说话,要你插什么嘴?”岳灵珊低下了头,慢慢退出房去。令狐冲心下一阵凄凉,一阵喜欢:“师妹虽和林师弟要好,毕竟对我仍有情谊。她干冒父亲申斥,前来向我示警,要我尽速避祸。”只听岳不群冷笑道:“五岳剑派各派的武功,你都明白么?这卜沙二人,出于嵩山派的旁枝。你心存不规,不知用什么卑鄙手段害死了他们,却将血迹带到了福威镖局来。眼下嵩山派的钟师兄便在外面,向我要人,你有什么话说?”9 x y% g& f( W7 u9 l7 X7 j9 c
岳夫人走进房来,说道:“他们又没亲眼见到是冲儿杀的?单凭几行血迹,也不能认定杀人者便是咱们镖局中的人。咱们给他们推个一乾二净,那便是了。”岳不群道:“师妹,到了这时候,你还要包庇这个无恶不作的无赖子。我堂堂华山派掌门,岂能为了这小畜生说谎?你——你——你——。咱们若是这么干,那非搞到身败名裂不可。”
, I3 Q# V! {) K( l 令狐冲这几年来,常想师父,师娘是师兄妹而结成眷属,自己若能和小师妹也有这么一天,那真是万事俱足,更无他求,此刻见师父对师娘说话,竟是如此的声色俱厉,心中忽想:“倘若小师妹是我妻子,她要干什么,我便由得她干什么,是好事也罢,是坏事也罢,我绝不会有半点拂逆她的意愿。她便要我去干十恶不赦的大坏事,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 {! l+ N0 a2 L! l$ m. } 岳不群双目盯在令狐冲脸上,忽然见他脸露温柔微笑,目光合情,射向站在房门口的女儿,当真是恼怒不可遏止,喝道:“小畜生,在这当儿,你心中还在打坏主意么?”
3 y3 k9 E! h5 B# a 岳不群这一声大喝,登时亦教令狐冲从胡思乱想中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只见师父脸上紫气一现,举起手掌便要往自己头顶击落,突然之间,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欢喜,只觉在这世上做人,实是说不出的苦涩无味,今日死在师父掌底,却是痛痛快快的解脱,尤其是小师妹在旁看着自己被他父亲一掌劈死,更是自己心底所求之事。他微微一笑,目光向岳灵珊瞧去,只待师父一掌打落。
( t* m7 Q. m" b s/ W( k! L6 {% j 但觉脑顶风生,岳不群一掌劈将下来,却听得岳夫人叫道:“使不得!”抢进房来,一指便往丈夫后脑“玉枕穴”上点去。他二人自幼同门学艺,相互拆招,已是熟极而流。岳夫人所点之处,乃是致命的要穴,岳不群自然而然回掌一格,岳夫人已闪身挡在令狐冲身前。原来她眼见救援不及,情急之下,使出杀招来攻丈夫之必救。岳不群脸色铁青,怒道:“你——你干甚么?”岳夫人道:“冲儿,快——快走!”令狐冲摇头道:“我不走,师父要杀我,让他杀好了。我是罪有应得。”岳夫人顿足道:“有我在这里,他杀不了你的,快走,快走,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岳不群道:“哼,他一走了之,外面厅上嵩山派那三人,咱们又如何对付?”令狐冲心道:“原来师父对那钟镇他们心存顾虑,我可须先得去替他打发了这三人。”朗声说道:“好,我去见见他们。”说着大踏步往外走去。岳夫人叫道:“去不得,他们会杀了你的。”但令狐冲走得极快,一冲便冲到了大厅之上。
0 b- W( d- j* j2 {& A1 G' Z 果见嵩山派的九曲剑钟镇、神鞭邓八公、锦毛狮高克新三人大剌剌的坐在西首宾位。此刻令狐冲一来换上了店小二的衣服,二来岳夫人将他救回来之时,已替他抹去脸上血迹,擦去了本来用烂泥涂抹得浮肿的脸型,与廿八铺客店中夜间相逢时的模样全不相同,是以钟镇等已然认他不出。令狐冲往对面的太师椅中一坐,冷冷的道:“你们三个,到这么来干甚么?”
& F" h: W7 s6 h' N! g/ } 钟镇等三人突然见到这样一个脸无血色的少年,身穿市井小人衣饰对自己如此无礼,都是勃然大怒。那锦毛狮高克新脾气最是暴躁,喝道:“你是甚么东西?”令狐冲笑道:“你们三个,是甚么南北?”高克新一怔,心想:“怎叫做是什么南北?”但想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怒道:“叫岳先生出来!凭你也配跟我们说话。”这时岳不群、岳夫人、岳灵珊以及华山派众弟子,都已到了屏门之后,听着令狐冲跟这三人对答。岳灵珊听他问:“你们是什么南北?”忍不住的好笑,只是知道眼前这三个嵩山派的高手武功厉害,大师兄既杀了他们的人,又对他们如此无礼,待会定要动手,未免凶多吉少,而父亲、母亲势难插手相助,可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一发愁,又笑不出来。; B* o. T, o" Q7 W+ \
令狐冲道:“岳先生是谁啊,你说的是华山派掌门,我正来寻他的晦气。嵩山派有两个不肖之徒,一个叫什么白头妖翁卜沉,一个叫秃枭沙天江,已经给我杀了。听说嵩山派还有三个家伙,躲在福威镖局之中。我要岳先生交出人来,岳先生却是不肯。气死我也,气死我也!”他纵声大叫:“岳先生,嵩山派有三个无聊家伙,一个叫烂铁剑钟镇,一个叫小鬼鞭邓八婆,还有一个癞皮猫高克新。请你快快交出人来,我要跟他们算帐。”岳不群等听了,面面相觑,无不骇然。# I& K3 P9 J" a# F0 K! u: K
岳不群和岳夫人等均知,令狐冲如此叫嚷,是要表明华山派与杀人之事无关,只是嵩山派这三人成名已久,那九曲剑钟镇更是了得。令狐冲受伤极重,只怕再站立一会便会倒下,何以这等胆大妄为,贸然上前挑战?而听他所嚷的言语,显已知道钟镇等三人的来历。那日夜战,他举剑连剌十五高手的双眼,剑法确是非同小可,但九曲剑钟镇的武功身份,与那十五高手又自不同,何况令狐冲此刻身受重伤,如何能与人动手?
3 |1 N, q& T' k8 e* S. b; v 只见高克新一跃而起,长剑出鞘,便要向令狐冲剌去。钟镇却是个甚工心计之人,他举手一拦高克新,向令狐冲问道:“尊驾是谁?”令狐冲道:“哈哈,我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你们嵩山派想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由你嵩山派吞并其余四派。你们三个南北来到福建,一是要抢林家的辟邪剑谱,二是要戕害华山、恒山各派的重要人物。种种阴谋,可全给我知悉了,嘿嘿,好笑啊好笑!”岳不群和岳夫人对瞧了一眼,均想:“他这话倒未必全是无稽之谈。” }, F2 i d3 E
钟镇道:“尊驾是那一派的人物?”令狐冲道:“我大庙不收,小庙不受,是个无主孤魂,荒山野鬼,绝不会来抢你们嵩山派的生意,你这可放心了吧?哈哈,哈哈。”他笑声之中,充满了凄凉之意。, k4 L" }% J% S1 g' d4 y, C. d
钟镇道:“尊驾既非华山派的人物,咱们可不能骚扰了岳先生,这就借步到外面说话。”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平淡,但目露凶光,充满了杀机,显是令狐冲揭了他的底,已决心加以诛却。3 U$ l! W1 L8 L8 }( k. [
第六十一回 师门恩怨
$ p' E: e! H" f" F( ~8 { 原来钟镇虽然自负,对岳不群也颇为忌惮,可不敢在福威镖局中拔剑杀人,要将他引到镖局之外再行动手。这句话正合令狐冲之意,他大声叫道:“岳先生,你今后可得多加提防。魔教教主任我行复出,此人身有吸星大法,专吸旁人内力,他说要跟华山派为难。还有,嵩山派想并吞你华山派。你是彬彬君子,人家的狼心狗肺,却是不可不防。”他此番来到福州,原是要向师父说这几句话,说罢便即大踏步出门,钟镇等跟了出来。
% s N6 c- T8 Z 令狐冲迈步走出福威镖局,只见一群尼姑、妇女站在大门之外,正是恒山派中那批女弟子,郑萼和仪和二人手持拜盒,走在前面,当是到镖局来拜会岳不群、岳夫人,令狐冲一怔,急忙转过头来,不让她们见到,但已和郑萼她们打了个照面,好在仪琳一直在后,没见到他面目,钟镇等三人出来时,郑萼却是认得他们,不禁一怔,停住了脚步。令狐冲心想:“这批尼姑、姑娘们既知我师父在此,自当前来拜会,有我师父、师娘照料,她们也不会吃亏了。”他不愿给仪琳见到,斜剌里便欲溜走。钟镇、邓八公、高克新兵刃一齐出手,拦在他的面前,喝道:“你还想逃吗?”这时岳不群、岳夫人和华山派众弟子都来到门前,要看令狐冲如何对付钟镇等三人。令狐冲笑道:“我没兵器,怎样打法?”岳灵珊刷的一声,拔剑出鞘,叫道:“大——”想将长剑掷将过去。岳不群左手两指一伸,搭在她剑刃之上,摇了摇头。岳灵珊急道:“爹!”岳不群又摇了摇头。这一切全瞧在令狐冲眼里,不由得心中大慰,心想:“小师妹对我毕竟还有昔日之情。”突然之间,好几个人惊呼起来。/ | c: P! A) a
令狐冲情知必是有人偷袭,不及回头,立即向前直纵而出。他内力奇厚,这一跃既高且速,但饶是如此,只觉脑后生风,一剑在背后直劈而下,刚才这一跃只须慢得剎那,又或是力道不足,跃得近了半尺,身子已给人劈成两半,当真是凶险已达极点。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呼叱,白光闪动,恒山派女弟手同时出手。七人一队,分成三队,七柄长剑指住一人,竟将钟镇等三人分别围住。这一下拔剑、移步、围敌、出招,动作也是迅捷无比,加之身法轻盈,极是美观,显是习练有素的阵法。每一柄长剑的剑尖指住对方一处要害,头、喉、胸、腹、腰、背、胁,一个人身上七处要害,均被一柄长剑指住。阵法一成,七名女弟手便不再动。. `8 z1 U* t' ~- z# j; }& p
适才出手向令狐冲偷袭的,便是钟镇。他剑法阴毒无比,所出招数,希奇古怪,人所难测,所以得了个“九曲剑”的外号。此人在嵩山派中也算得是一流高手,虽然剑法有些旁门左道,将嵩山派的剑法多加变化,专走阴损阴狠的路子,但逢敌多胜,又兼心思机灵,精明强干,颇受掌门人左冷禅的重用。这次听得令狐冲揭破他们嵩山派,意欲并吞四派的图谋,当即乘其不备,忽施杀手,出手固是极毒,却还是让对方避了开去,而恒山派众女弟剑阵一成,他武功虽强,可半点动弹不得,四肢百骸,只须那里动上一动,料想便有一柄剑剌将过来。这七柄长剑未必都剌得着他,只须七柄剑中有一柄刺中,便已足送了他性命。
7 Y& L* y# Z# z) ^+ q& o0 d 岳不群、岳夫人等不知恒山派与钟镇等在廿八铺中曾有一番过节,突见双方动手,都是大为惊奇,眼见恒山派众女弟所结剑阵甚是奇妙,廿一个人分成三堆,除了衣袖衫角在风中飘动,廿一柄长剑寒光闪闪,蕴藏着无限杀机。令狐冲嘴道:“妙极!这剑阵结得精采之至!”他所学的“独孤九剑”,要旨所在便是专找对方武术招数中的破绽空隙,而自己的剑式却无定法,乃至战无不胜,所谓“以无招破有招”,此刻见到恒山剑阵凝式不动,七柄剑既攻敌,复自守,七剑连环,绝无破绽可寻,不由得大为赞叹。原来这恒山剑阵以静制动,既然一动不动,便无破绽可寻,宛然亦有“以无招破有招”之妙诣。恒山高手定静、定闲、定逸三师太,武功中独到之处,便是在这“静、闲、逸”三字。只是这剑阵必须七人连使,同时以之制敌,必须顷刻间立即成阵,若是遇到一等一的高手,阵脚一乱,那便难免溃败了。
: _- K1 v+ r: i- _4 w9 s9 r1 M 钟镇眼见僵持不下,己方全然落于下风,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大家是自己人,开甚么玩笑?我认输好不好?”当的一声,掷剑下地。围住他的七人以仪和为首。她见对方掷剑认输,当即长剑一抖,收了转去。不料钟镇左足足尖在地下长剑的剑身上一点,那剑猛地跳起。钟镇手指尖一碰剑柄,剑身如电,蓦地剌出。
- K0 d" R9 w) `4 z7 L 仪和“啊”的一声惊呼,右臂中剑,手中长剑呛啷落地。钟镇长笑声中,寒光连闪,恒山派众弟子纷纷受伤,这么一乱,邓八公和高克新同时发动,眼见混战之势将成。令狐冲拾起仪和掉在地下的长剑,一剑挥出,但耳得呛啷,啊,嘿,几下声响。高克新手腕被击,长剑落地。邓八公的软鞭倒了转来,圈在自己头颈之中,钟镇手腕被剑背击中,退了几步,长剑总算还握在手中,但整条手臂已然酸软无力。$ {0 X/ i8 U* ~* ?
只听得两个少女同时尖声叫了起来,一个叫:“吴将军!”一个叫:“令狐大哥!”叫“吴将军”的乃是郑萼。适才令狐冲击退三人所使手法,与在廿八铺客店中对付这三人时所用剑招一模一样,连高克新也茫然失措,邓八公险些窒息,钟镇又惊又怒的神情也是殊无二致。当日郑萼亲眼见到令狐冲如此出招,他虽容貌衣饰已然大变,还是立即认了出来。另一个叫“令狐大哥”的却是仪琳。她本来和仪真、仪质等六位师妹结成剑阵,围住邓八公。使这剑阵时每个人皆是全神贯注,双目钉住敌人,绝不斜视,不但钉住敌人身子,而且目中所见,只是他身上一处要害,视头则只见其头,视胸则只见其胸,连敌人别处肢体都无法瞧见,其余旁人自然更加无法见到了。所以直至剑阵散开,她才见到令狐冲,睽别经年陡然相遇,仪琳全身大震,险险晕了过去。. t6 A& @( P1 o
令狐冲真相既显,已然无法隐瞒,笑道:“你奶奶的,你这三个家伙太不识好歹,恒山派众位师太饶了你们一命,你们居然恩将仇报。本将军可实在太瞧着不顺眼了。我—我—”说到这里,突然脑中一晕,眼前发黑,咕咚倒地。
; u, `3 b0 d4 r2 O0 u% c 仪琳扑将上去,将他扶起,急叫:“令狐大哥,令狐大哥!”只见他肩头、臂上,血如泉涌,急忙卷起他衣袖,取出本门治伤灵药白云熊胆丸塞入他的口中。郑萼、仪真等取过天香断续胶,替他搽上伤口。恒山众太弟子既然认了他出来,个个感念他救援之德,当日若不是他出手相救,人人都已死于非命,不但惨死,说不定还会受贼子污辱,是以递药的递药,抹血的抹血,便在这长街之上,尽心替他敷治伤口,取布包扎。天下女子遇到这等紧急事态,自不免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围住了议论不休,恒山派众女弟虽是武学之士,却也难免,或发叹息,或示关心,或问何人伤我将军,或曰凶手狠毒无情,言语纷纭,且杂“阿弥陀佛”之声。
5 {' t- o3 W, ~/ @1 v9 X2 D8 l; Y 华山派众人见到这等情景,尽皆诧异。岳不群心想:“恒山派向来戒律精严,可是这些女弟子不知如何,竟给令狐冲这无行浪子迷得七颠八倒,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避男女之嫌,叫大哥的叫大哥,呼将军的呼将军。这小贼几时又做过将军了?当真是昏天黑地,一塌胡涂。怎地恒山派的前辈也不管管?”3 O% @- B% |3 C) n4 S
钟镇向两名师弟打个手势,三人各挺兵刃,向令狐冲冲过去。三人均知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何况两番失手在他剑底,乘他突然昏迷,正是诛却此人的良机。# j: Y3 }% ^6 i; }9 X; B
仪和一声呼啸,立时便有十四名女弟子排成一列,长剑飞舞,将钟镇等三人挡住。这些女弟子各别武功并不甚高,但一结成阵法,攻者攻,守者守,十四个人便挡得住四五名一流高手。
7 w! w- ?% j0 q' D 岳不群初时原有替双力调解之意,只是种种事端皆是大出意料之外,既不知双方何以结怨,又对嵩山、恒山双方均生反感,心想暂且袖手旁观,静待其变。眼见恒山派的十四女弟子守得极是严密,钟镇等连连变招,始终无法攻近,高克新一个大意,攻得太前,反给仪清在大腿上剌了一剑,伤势虽然不重,却也已鲜血淋漓,甚是狼狈。
/ L2 Y, L; E3 ]) ]% d/ ` 令狐冲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兵刃相交之声叮当不绝,眼睁一线,见到仪琳的脸蛋上满是焦虑的神色,口中在喃喃念佛:“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遍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登时想起那日在衡山城外,自己受伤之后,她也是如此关怀,如此全神贯注的为自己祷祝,只是当时只有他二人在荒郊之中,今日四周却不知有多少人,心想仪琳小师妹向来顾虑甚多,何以忽然如此大胆?再向她脸上瞧去,突然之间,心下省悟:“只因她全心全意的只关怀我一人的生死安危,她早忘了自己,也早忘了周遭另有旁人。什么男女之嫌,出家人和俗家人之别,她是半点也想不到了。”, X8 F {0 A2 V3 K
他心下感激,猛然抬头,只见岳灵珊和林平之并肩而立,不知如何,竟是清清楚楚的见到他人双手相握。令狐冲一声长笑,站了起来,低低声道:“小师妹,多谢你,将剑给我。”仪琳道:“你——你别——别——”令狐冲微微一笑,笑得甚是温柔,从仪琳手中接过剑来,左手扶着她肩头,摇摇晃晃的走将出去。仪琳本来担心他的伤势,但一觉自己的肩头正在承担着他身子的重量,登时勇气大增,运力到右肩之上。
. v' Z5 U5 g( j 令狐冲从十四名女弟子间走将出去。第一剑挥出,高克新长剑落地,第二剑挥出,邓八公软鞭绕颈,第三剑当的一声,击在钟镇的剑刃之上。钟镇知他剑法奇幻,自己绝非其敌,但见他站立不定,正是要凭内力将他兵刃震飞,是以这一剑挥去之时,运足了内劲,但双剑只一碰,只觉自身内力从剑刃上突然急泻而出,竟是收束不住。令狐冲却是情神为之一振,却原来他的吸星大法在不知不觉间功力日深,不须肌肤相触,只要对方运起内劲攻来,这内力便会通过兵刃而传了过来。
; j1 a* i8 M6 I* i. r$ f9 p7 W& R 钟镇一惊之下,急收长剑,第二剑又即剌出。令狐冲看到他胁下空门大开,本来只须反击一剑,即可制其死命,但手臂酸软,力不从心,只得又格了一剑。钟镇又是内力急泻,心跳不已。仪和叫道:“好不要脸,不象样子。”钟镇大怒,鼓起平生之力,一剑剌出,剑到中途,陡然转向,竟是向令狐冲身旁仪琳的胸口剌了过去。这一招虚虚实实,后着甚多,极是阴狠,令狐冲若是横剑去救,他便回剑剌其小腹,倘若不救,则这一剑真的剌中了仪琳,也要教令狐冲心神大乱,便可乘机猛下杀手。0 ~% m, u5 I1 e4 N! s1 Q- o8 h$ M
众人惊呼声中,眼见剑尖已剌到仪琳胸口衣衫,令狐冲的长剑蓦地翻过,压在他剑刃之上。钟镇的长剑突然在半空中胶住不动,便如有几只强力的铁钳同时伸将过来,挟住了剑刃。钟镇用力前送,剑尖竟是无法向前推出分毫,剑刃却向上缓缓弓起,弯成弧形,同时全身内力急倾而出。总算他见机极快,急忙撤剑,向后跃出,可是前力已失,后力未继,身在半空,突然软瘫,拍的一声,全身直挞下来。
( X1 R6 f: s W' S: V 他从空中如此背脊着地的直挞下来。浑似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常人,但见他双手支撑在地下,慢慢爬起,但身子只起得一半,又侧身摔倒,瞧这模样,若非身受重伤,便是功力俱失。邓八公和高克新抢过将他扶起,齐问:“师哥,怎么了?”钟镇叫道:“原来他—他便是那个任我——我行!”叫声嘶嘎,充满了惊惶之意。他双目盯注在令狐冲脸上,随即想起年貌不符,一个数十年前威震武林的魔教教主任我行,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又道:“你是任我行的弟——弟子,会使吸星——吸星妖法——”高克新惊道:“师哥,你的内力给他吸去了?”钟镇道:“正是!”但身子一挺,又见内力渐增,原来令狐冲所习吸星大法,修为未深,不过化去了钟镇从剑上发出的内劲,并未真的吸去他全身内力,只是钟镇突觉内劲倾泻而出,惶怖之下,以致摔得狼狈不堪。
) C; u# m) f: j% R( Z 邓八公低声道:“咱们去吧,日后再找回这场子。”钟镇将手一挥,大声道:“魔教妖人,你使这种阴毒绝伦的妖法,那是与天下英雄为敌。姓钟的今日不是你对手,可是我正教的千千万万好汉,绝不会屈服于你妖法的淫威之下。”朗声道:“邓师弟、高师弟,魔教巨妖复出,咱们禀告掌门人去。”说着转过身来,向岳不群拱了拱手,说道:“岳先生,这个魔教妖人,跟阁下没甚么渊源吧?”岳不群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钟镇在他面前也不敢如何放肆,说道:“真相若何,终当大白,后会有期。”带着邓高二人,径自走了。
' c B+ z/ K$ ^1 t5 }; c 岳不群从大门的阶石上走了下来,森然道:“令狐冲,你好,原来你学了任我行的吸星妖法。”令狐冲确是举了任我行这一项功夫,虽是无意中学得,但事实如此,无从置辩。岳不群厉声道:“我问你是也不是?”令狐冲道:“是!”岳不群道:“自今而后,你是正教死敌。今日你身上有伤,我不来乘人之危,第二次见面,不是我杀了你,便是你杀了我。”侧身向众弟子道:“这人是你们的死敌,那一个对他再有昔日的同门之情,那便自绝于正教门下。大家听到了没有?”众弟子答道:“是!”9 H) e7 k3 _% X( t$ ^' [ S
岳不群见女儿嘴唇动了一下,想说甚么话,说道:“珊儿,你虽是我女儿,却也绝无例外。你听到了没有?”岳灵珊低声道:“听到了。”
+ i& i# m, ^8 r" W 令狐冲本已软弱不堪,听了这几句话,只觉双膝无力,当的一声,长剑落地,身子慢慢垂了下去。仪和站在其旁,伸臂托在他右胁之下,说道:“岳先生,这中间必有误会,你没查问明白,便如此绝情,那可忒也鲁莽了。”岳不群道:“有甚么误会?”仪和道:“我恒山派众人为魔教妖人所辱,全仗这位令狐吴将军援手。他倘若是魔教教下,怎会来帮我们去和魔教为难?”她听仪琳叫他“令狐大哥”,岳不群又叫“令狐冲”,自己却只知道他是“吴将军”,只好两个名字一起叫了。岳不群道:“魔教妖人鬼计多端,你们可别上了他的当。贵派众位南来,是那一位师太为首?”他想这些年轻的尼姑、姑娘们定为令狐冲的花言巧语所惑,只有见识广博的前辈师太,方能识破他的奸计。仪和道:“师伯定静师太,不幸为魔教妖人所害。”岳不群和岳夫人都“啊”的一声,甚感惊惋。便在此时,长街彼端一个中年尼姑快步奔来,说道:“白云庵信鸽有书传到。”
D; |( n7 p9 W$ K 那中年尼姑走到于嫂面前,从怀中掏出二个小小竹筒,双手递将过去。于嫂接了过来,拔开竹筒一端的小木塞,倒了一个纸卷出来,展开一看,惊道:“啊哟,不好!”恒山派众弟子一听到白云庵有书信到来,早就纷纷围拢,眼见于嫂神色惊惶,忙问:“怎么?”“师父信上说什么?”
' P5 G2 v- Y: q" r- V, V: x 于嫂道:“师妹你瞧。”将那纸卷递给了仪清。仪清接了过来,读道:“余与定逸师妹,被困龙泉铸剑谷。”又道:“这是掌门师尊的——的血书。她老人家怎地到了龙泉?”仪真道:“咱们快去!”仪清道:“不知敌人是谁?”仪和道:“管他是什么凶神恶煞,咱们急速赶去。便是要死,也和师父死在一起。”仪清为人稳重,心想:“师父和师叔武功何等了得,尚自被困,咱们这些人赶去,只怕无济于事。”拿着血书,走到岳不群身前,躬身说道:“岳师伯,我们师父来信,说道:‘被困于龙泉铸剑谷。’请师伯念在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之谊,设法相救。”) s4 {1 K8 h. I4 r
岳不群接过书信,看了一眼,沉吟道:“尊师和定逸师太怎地会到浙南来?她二位武功卓绝,怎生会被敌人所困,这可奇了?这通书信,可是尊师的亲笔么?”仪清道:“确是我师父亲笔。只怕她老人家已受了伤,仓卒之际,醮血书写。”岳不群道:“不知敌人是谁?”仪清道:“多半是魔教中人,否则敝派也没什么仇敌。”岳不群斜眼向令狐冲瞧去,缓缓的道:“说不定是魔教妖人假造书信,诱你们去自投罗网。妖人鬼计层出不穷,不可不防。”仪和最是心急,朗声叫道:“师父有难,事情急如星火,咱们快去救援要紧。仪清师妹,咱们速速赶去,岳师伯没空,多求也是无用。”仪真也道:“不错,若是迟到了一刻,那可是千古之恨。”众人见岳不群推三阻四,不讲江湖义气,都是心头有气。
0 {/ R& [+ G X/ W V7 d 仪琳道:“令狐大哥,你且在福州那一家客店中养伤。我们去救了师父、师伯出来,再来探你。”令狐冲大声道:“大胆毛贼又在害人,本将军岂能袖手旁观?大伙儿一同去救人便了。”仪琳道:“你——你身受重伤,又怎能赶路?”令狐冲道:“本将军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何足道哉?去,去,快去。”众弟子本无救师尊脱险的把握,有令狐冲同去,胆子便大了不少。仪真道:“既是如此,那可多谢你了。我们去找坐骑给你乘坐。”令狐冲道:“大家都骑马,出阵打仗,不骑马成什么样子?走啊走啊。”- c" f5 U& k, {
仪清向岳不群、岳夫人躬身说道:“既是如此,晚辈等告辞。”仪和气忿忿的道:“这种人跟他客气什么?徒然多费时刻,哼,全无义气,浪得虚名!”于嫂喝道:“师妹,别多说啦!”
6 h$ c3 D" J6 x" \ 岳不群笑了笑,只当没听见。劳德诺听她出言侮辱师父,闪身而出,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我五岳剑派本来同气连枝,一派有事,四派共救。可是你们和令狐冲这魔教妖人勾结在一起,行事鬼鬼祟崇,我师父自要考虑周详。你们先得把令狐冲这妖人杀了,表明清白。否则我华山派可不能跟你恒山派同流合污。”仪和大怒,踏上一步,手按剑柄,朗声道:“你说什么‘同流合污’?”劳德诺道:“你们和魔教勾勾搭搭,那便是同流合污了。”7 V+ N! |- y% ^
仪和怒道:“这位令狐大侠见义勇为,急人之难,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丈夫,那像你们这种自居豪杰,其实却是临难苟免的伪君子!”岳不群外号叫作“君子剑”,华山门下最忌的便是“伪君子”这三字。劳德诺听她言语中显在讥讽师父,刷的一声,长剑出鞘,直指仪和的咽喉。这一招正是华山剑法中的妙着“有凤来仪”。仪和没料到他竟会突然出手,不及拔剑招架,剑尖已及其喉。一声惊呼,寒光闪动,七柄长剑已齐何劳德诺袭来。
$ o d, ?! }- L 劳德诺急忙回剑招架,可是只架得开剌向自己的胸膛的一剑,嗤嗤声响,恒山派的六柄长剑,已在他衣衫上划了六道口子,每一道口子都有二三尺长。总算恒山弟子并没想取他性命,每一剑都是及身而止,只有郑萼功夫较浅,出剑轻重拿捏不准,划破他右臂袖子之后,剑尖又剌入他右臂肌肤半寸。劳德诺大惊之下,急向后跃,拍的一声响,从他怀中掉下一本册子。日光照耀之下,人人瞧得清楚,只见册子上写着“紫霞秘笈”四字。
5 P5 {3 D j3 ^2 t 劳德诺脸色大变,急欲上前抢还。令狐冲叫道:“阻住他!”仪和这时已拔剑在手,刷刷刷连刺三剑。劳德诺举剑架开,却进不得一步。岳灵珊道:“爹,这本秘笈,怎地在二师哥身上?”令狐冲大声道:“劳德诺,六师弟的性命,是你害的,是不是?”那日华山绝顶,六弟子陆大有被害,“紫霞秘笈”失踪,始终是一绝大疑团,不料此刻恒山女弟子割断了劳德诺衣衫的带子,又划破了他口袋,这本华山派镇山之宝的内功秘笈,竟然掉了出来。
1 ~$ |: [6 s# w& c, _ 劳德诺道:“胡说八道。”突然间一矮身,向左疾冲,闯入了一条小胡同中,飞奔而去。令狐冲气愤填膺,发足追去,只奔出几步,身子一晃,倒在地下。仪琳和郑萼奔过去将他扶起。岳灵珊将册子拾了起来,交给父亲,道:“爹,原来是二师哥盗了去的。”岳不群脸色铁青,接过来一看,果然便是本派历祖相传的内功秘笈,幸喜书页完整,未遭损坏,恨恨的道:“都是你不好,拿了去做人情。”仪和口舌上不肯饶人,大声道:“这才叫同流合污呢!”9 U7 s# l+ I: n8 k% p Q6 W3 r
于嫂走到令狐冲跟前,问道:“令狐大侠,觉得怎样?”令狐冲咬牙道:“我——我师弟给他害死了,可惜追他不上。”只见岳不群及众弟子都转身入内,掩上了镖局大门,心想:“师父的大弟子学了魔教的阴毒武功,二弟子又是个戕害同门,偷盗秘本的恶贼,难怪他老人家气恼!”说道:“尊师被困,事不宜迟,咱们火速去救人要紧。劳德诺这恶贼,迟早会撞在我手里。”于嫂道:“你身上有伤,如此—如此—唉,我不会说—”她是佣妇出身,此时在恒山派中身份虽已不低,但知识有限,不知如何向他表示感激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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