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8 C( z. z1 ^& ~4 y
第八回 六侠寻仇
% W: t: y3 B) W. h2 g 张翠山一楞,道:“我师兄弟之中,并无一人颊上有痣,痣上生毛。”都大锦听了这几句话,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说道:“那六人自称是武当六侠,既在武当山下现身,其中又有两个是黄冠道人,咱们自然——”张翠山微笑道:“我师父虽是道人,但他所收的却都是俗家弟子。那六人自称是『武当六侠』么?”都大锦回思适时情景,这才想起,是自己一上来便把那六人当作是武当六侠,对方可从无一句自表身份之言,只是对自己的误会没加否认而已,不由得和祝史二镖头面面相觑,隔了半晌,才道:“如此说来,这六人只怕不怀好意,咱们快追!”说着翻身上马,回过马头,向武当山直追而去。
* k4 e) g6 |. A4 t2 o 张翠山也跨上了青骢马。那马迈开长腿,不疾不徐的和都大锦的坐骑齐肩而行。张翠山道:“那六人混冒姓名,都兄便由得他们去吧!”都大锦气喘喘的道:“可是那人呢?俺受人重嘱,要将那人送上武当山交给张真人——这六人假冒姓名,接了那人去,只怕大事要糟——”张翠山道:“都兄送谁来给我师父?那六人接了谁去?”
0 V, m& B8 _. g* S# l 都大锦催马急奔,一面将如何受人嘱托,送一个身负重伤之人来到武当的事说了。张翠山颇为诧异,问道:“那受伤之人是什么姓名?年貌如何?”都大锦道:“也不知他姓甚名谁,他伤得不会说话,不能动弹,只剩下一口气了。这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跟着一说俞岱岩的相貌模样。张翠山大吃一惊,叫道:“这——这——便是我俞三哥啊。”他虽心中慌乱,但片刻间随即镇定,左手一伸,勒住了都大锦的马缰。
6 l# J; k2 g' A& f2 ?* } 那马奔得正急,被张翠山这么一勒,竟是硬生生的斗地停住,再也上前不得半步,嘴边鲜血长流,大是痛楚,忍不住纵声而厮。都大锦斜身落鞍,刷的一声,拔出了单刀,心下暗自惊疑,瞧不出此人身形廋弱,这一勒之下,竟是立止健马。张翠山道:“都大哥不须误会。你千里迢迢,护送我俞三哥来此,小弟只有感激,绝无别意。”都大锦“嗯”了一声,将单刀刀头插入鞘中,右手仍是执住刀柄。张翠山道:“我俞三哥怎样受伤?对头是谁?是何人请都大哥送他前来?”对这三个问题,都大锦却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张翠山皱起眉来,又问:“接了我俞三哥去的六个人是怎等模样?”史镖头口齿灵便,抢着说了。张翠山道:“小弟先赶一步。”一抱拳,纵马狂奔。
" v1 w' ~' X1 M- ?0 z+ D5 f0 C 这青骢马缓步而行,已是迅疾异常,这一展开脚力,但觉耳边风生,山道两旁的树木不住倒退。武当七侠同门学艺,连袂行侠,当真是情逾骨肉,张翠山听得师哥身受重伤,却又落入不明来历之人的手中,心急如焚,不住的催马快行,便是这匹宝马立即倒毙,那也顾不得了。一口气奔到了草店,那是一处三岔口,一条路通向武当山,另一条路东北行至郧阳。张翠山心想:“这六人若是好心送俞三哥上山去,那么适才下山时我定会撞到。”双腿一挟,向东北方追了下去。
) n# z* l! Z) u; h. g 这一阵急奔,足足有一个时辰,那马虽壮,却也支持不住,越跑越慢,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一带山道上人迹稀少,无从打听。张翠山一路追赶,心下不住寻思:“俞三哥武功卓绝,怎会轻轻易易的被人打得重伤?瞧那都大锦的神情,却又不是说谎之人?”眼看将至十偃镇,那青骢马忽地一声长厮,离开大道,向右首的荒坟堆中走了进去。张翠山知道有异,凝目一望,只见一辆大车歪歪的倒卧在长草之中。再走近几步,只见拉车的骡子头骨破碎,脑浆迸裂,死在地下。
- n0 n7 I$ L2 }: @ i4 H5 c1 L! `, c 张翠山飞身下马,掀开大车的帘子一看,只见车中无人,一转过身来,却见长草中一人俯伏,一动也不动,似已死去多时。张翠山心中砰砰乱跳,抢过去一看,瞧那后影正是三师兄俞岱岩,急忙张臂抱起。暮色苍茫之中,只见他双目紧闭,脸如金纸,神色甚是可怖,张翠山又惊又痛,伸过自己脸颊去挨在他脸上,竟是略有微温。张翠山大喜,伸手一摸他胸口,觉得他一颗心尚在缓缓跳动,只是时停时跳,说不定随时均能止歇。张翠山垂泪道:“三哥,你——你怎么——我是五弟——五弟啊!”抱着他慢慢站起身来,却见他双手双足软软垂下,原来四肢骨节都已被人折断。但见指骨、腕骨、臂骨、腿骨到处冒出鲜血,显是敌人下手不久,而且是逐一折断,下手之毒辣,实是令人惨不忍睹。: V. A" `, \" Z! k. M8 e; X
张翠山怒火攻心,目眦欲裂,知道敌人离去不久,凭着健马脚力,当可追赶得上,一时狂怒,便欲赶去一拚,但随即想起:“三哥命在顷刻,须得先救他性命要紧。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偏偏下山之际预拟片刻即回,身上没带兵刃药物,眼看着俞岱岩这等情景,马行颠簸,每一震荡便增加他一分痛楚。当下稳稳的将他抱在手中,展开轻功,向山上疾行。那青骢马跟在身后,见主人不来骑坐,似乎甚感奇怪。
2 n; }4 g/ ?0 S7 P 这一日是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的九十寿辰,当天一早,玉虚宫便是喜气洋洋,六个弟子自大弟子宋远桥以下,逐一向师父拜寿。只是七大弟子之中,少了一个俞岱岩不到。张三丰和诸师兄弟知道俞岱岩做事稳重,到南方去诛灭的那个剧盗也不是怎生厉害的人物,预计定可及时赶到,但等到正午,仍是不见他的人影,众人不耐起来,张翠山便道:“弟子下山接俞三哥去。”0 [3 J b+ Y# @; D7 }, d
那知他一去之后,也是音讯全无。按说他所骑的青骢马脚力极快,便是直迎到老河口,也该回转了,不料一直到酉时,仍不见回山。大厅上寿筵早已摆好,红烛高烧,已点去大半枝。众人都有些心绪不宁起来,六弟子殷利亨、七弟子莫声谷在玉虚宫的观门口进进出出,也不知有多少遍。张三丰此时修为,早已心地澄澈,但他素知这两个弟子的性格,俞岱岩稳重可靠,能够担当大事,张翠山聪明机灵,办事迅敏,从不拖泥带水,直等到这时还不见回山,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测的大事。- @" K! Y' p6 I
宋远桥望了望红烛,陪笑道:“师父,俞三弟和张五弟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平之事,因之出手干预。师父常教训咱们积德行善,今日你老人家千秋大喜,两个师弟干一件侠义之事,那才是最好不过的寿仪啊。”张三丰一摸长须,笑道:“嗯嗯,我过八十岁生日那一天,你救了一个投井寡妇的性命,那好得很啊,只是每过十年才做一件好事,未免叫天下人等得心焦。”五个弟子一齐笑了起来。原来张三丰虽是一派的大宗师,但生性诙谐,师徒之间也常常说些笑话。四弟子张松溪道:“你老人家至少活到二百岁,咱们每十年干桩好事,加起来也不少啦。”七弟子莫声谷笑道:“哈哈,就怕咱们没这么多岁数好活——”
- P1 ?6 V! P# \ 他一言未毕,大弟子宋远桥和二弟子俞莲舟一齐抢到滴水檐前,叫道:“是三弟么?”只听得张翠山道:“是我!”声音中带着鸣咽,只见他双臂横抱一人,抢了进来,满脸血污混着汗水,奔到张三丰面前一跪,泣不成声,叫道:“师父,俞——俞三哥受人暗算——”
! ^" Z' R) H3 G" ? \ u0 P 众人大惊之下,只见张翠山身子一晃,向后便倒,原来他这般足不停步的长途奔驰,加之心中伤痛,终于支持不住,一见师父和众同门,竟自晕去。% ]" A( m7 L: m$ ^6 u5 j6 O! c. v
宋远桥和俞莲舟都是极有见识之人,面临大变,却未慌乱,知道张翠山之晕,只是心神激荡,再加疲累过甚,三师弟俞岱岩却是存亡未卜。因之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伸手,将俞岱岩抱起,只见他呼吸微弱,只剩下游丝般的一口气。张三丰见心爱的弟子伤成这般模样,胸中大震,当下不暇询问,奔进内堂取出一瓶“白虎夺命丹”。丹瓶口本用白腊封住,这时也不及除腊开瓶,左手两指一捏,瓷瓶碎裂,取出三粒白色丹药,喂在俞岱岩嘴里。但俞岱岩知觉已失,那里还会吞咽?
3 v! q; u7 B# O5 F 张三丰双手食指和拇指虚拿,成“鹤嘴劲”势,以食指指尖点在俞岱岩耳尖上三分处的“龙跃窍”,运用内力,微微摆动。以他此时功力,这“鹤嘴劲点龙跃窍”使将出来,便是新断气之人,也能还魂片刻,但他手指直摆到二十上下,俞岱岩仍是动也不动。张三丰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捏成剑诀,以掌心向下的阴手双取俞岱岩“颊车穴”。那“颊车穴”是在腮上牙关紧闭的结合之处,张三丰阴手一点,立即掌心向上,翻成阳手,一阴一阳,交互变换,翻到第十二次时,俞岱岩口一张,缓缓将丹药吞入喉中。殷利亨和莫声谷心神紧张,这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2 ^6 `/ s- M0 |
但俞岱岩喉头肌肉僵硬,丹药虽入咽喉,却不至腹,四弟子张松溪按摩他喉头肌肉,张三丰随即伸指点了他肩头“缺盆”、“俞府”诸穴,尾脊的“阳关”、“命门”诸穴,使得他醒转之后,不致因觉到四肢伤残的痛楚而重又昏迷,宋远桥和俞莲舟自入师门以来,见师父不论遇到什么疑难惊险的大事,始终泰然自若,但这一次竟是微微发颤,眼神流露出惶惑之色,两人均知三师弟之伤,实是严重已极。
9 Z4 ^9 o- w* Y& r' Y* F; g# p* e) V1 C 过不多时,张翠山悠悠醒转,叫道:“师父,三师哥还能救么?”张三丰不答,只道:“翠山,世上谁人不死?”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小童进来报道:“观外有一干镖客求见祖师爷,说是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都大锦。”张翠山霍地站起,满脸怒色,喝道:“便是这厮!”纵身出去,只听得门外呛啷啷几声响,兵刃落地。殷利亨和莫声谷正要抢出去相助师兄,只见张翠山一把抓住一条大汉的后心,提了进来,往地上重重一摔,怒道:“都是这厮坏的大事!”殷利亨在武当七侠中性子最急,一听是这人害得三师哥如此重伤,伸脚便往都大锦身上踢去。宋远桥低喝道:“六弟,且慢!”只听门外有人叫道:“你武当派讲理不讲?咱们好意求见,却这般欺侮人么?”宋远桥眉头微皱,伸手在都大锦脑后和背心拍了几下,解开张翠山点了他的穴道,说道:“门外客人不须喧哗,请稍待片刻,自当分辨是非。”这两句话语气威严,内力充沛,祝史两镖头听了,登时气为之慑,只道是张三丰出言喝止,那里还敢啰唆?
; ?5 i, x: k5 e) {8 q 宋远桥道:“五弟,三弟如何受伤,你慢慢说,不用气急。”张翠山向都大锦狠狠瞪了一眼,才将龙门镖局如何受托护送俞岱岩来武当山,却给六个歹人冒名接去之事说了,宋远桥见都大锦这等功夫,早知决非相害俞岱岩之人,何况既敢登门求见,自是心中不虚,听张翠山说完,当下和颜悦色,向都大锦询问他自受托日起,直至遇到张翠山这十天来的经过。都大锦一一照实而说,最后惨然道:“宋大侠,咱姓都的办事不周,累得俞三侠遭此横祸,自是该死。咱们临安府满局子的老小,此时还不知性命如何呢。”张三丰一直伸掌心贴着俞岱岩的“神藏”“灵台”两穴,鼓动内力,将一股热气送入他的体内,听都大锦说到这里,忽然说道:“莲舟,你带同声谷,立即动身去临安,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
$ m, J6 b5 Y W2 M. D( R 俞莲舟一怔,立即明白师父慈悲之心,侠义之怀,那姓殷的客人既说过这件事中途有半分差池,要杀得他龙门镖局老小七十一口鸡犬不留,这虽是一句恫吓之言,但都大锦等好手均外出走镖,倘若镖局中当真有甚危难,却是无人抵挡。张翠山道:“师父,这姓都的糊涂透顶,三师哥给他害得这个样子,便算他不是有意,咱们不找他麻烦,也就是了,怎能再去保护他的家小?”张三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宋远桥道:“五弟,你怎地心胸这等狭窄?都总镖头千里奔波,为的是谁来?”张翠山冷笑道:“他还不是为了那二千两黄金的镖金。”都大锦一听此言,登时胀得满脸通红,但拊心自问所以接这趟镖,也确是为了这笔厚酬。
; ^1 r9 _: L6 v% l8 X. A 宋远桥喝道:“五弟,对客人不得无礼。你累了半天,快去歇歇吧!”武当门中,师兄威权甚大,宋远桥武功、年岁、德望?又无不高于众师弟几分,自俞莲舟以下,人人对他极是尊敬,张翠山听他这么一喝,不敢再作声了,但关心俞岱岩的伤势,却不去休息。
. c- }4 t& z) Q( H, S) F! ^0 V 宋远桥道:“二弟,救兵如救火,师父有命,你就同七弟连夜动程,不得耽误。”俞莲舟和莫声谷答应了,各自去收拾衣物兵刃。8 ^$ Z3 \* i' b
都大锦见俞莫二人要赶赴临安去保护自己家小,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抱拳向张三丰道:“张真人,晚辈的事,不敢惊动俞莫二侠,就此告辞。”宋远桥道:“各位今晚在敝处歇宿,咱们还有一些事请教。”他说话声音平平淡淡,但自有一股威严,教人无法抗拒。都大锦只得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眼看着俞莲舟和莫声谷依依不舍的望了俞岱岩几眼,下山而去。须知两人心头极是沉重,也不知这一次是生离还是死别,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和俞岱岩相见。! N4 ~' o0 |2 j( `
这时大厅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张三丰沉重的喷气和吸气之声,又见他头顶心热气缭绕,犹似蒸笼一般,过了大半个时辰,俞岱岩“哟”的一声大叫,声震屋瓦,都大锦吓了一跳,偷眼瞧张三丰时,见他脸上不露喜忧之色,无法猜测俞岱岩这一声大叫主何吉凶。张三丰缓缓的道:“松溪、利亨,你们抬三哥进房休息去。”张松溪和殷利亨抬了伤者进房,回身出来,殷利亨忍不住问道:“师父,三哥的武功能全部复原吗?”张三丰叹了一口长气,隔了半晌,才道:“他能否保全性命,要一个月后方能分晓,但手足筋断骨折,终是无法再续。这一生啊,这一生啊——”说着凄然摇头。殷利亨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这时的武功已臻一流高手之境,但心肠极软,稍有激动,便易流泪。
/ e, I6 I5 g; o! Y8 W- y3 r+ s 张翠山霍地跳起,拍的一声,便打了都大锦一个耳光。这一下出手如电,都大锦伸手挡格,但手臂伸出时,脸上早已中掌。张翠山怒气难以遏制,左肘弯过,往他腰眼心撞去。这一下仍是极快,但张松溪伸掌在张翠山肩头一推,张翠山这个肘槌便落了空。都大锦身子向后一让,当的一声,一只金元宝从他怀中落下地来。张翠山左足一挑,将金元宝挑了起来,伸手接住,冷笑道:“贪财无义之徒,人家赏你一只金元宝,你便将俞三哥交了给人家作践——”话未说完,突然“咦”的一声,瞧着金元宝所捏的十个手指印,道:“大师哥,这——这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功夫啊。”宋远桥接过金元宝看了良久,递了给张三丰。张三丰将那金元宝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和宋远桥对望一眼,均不说话。张翠山大声道:“师父,这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功夫。天下再没有第二个门派会这门功夫,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啊?”
8 e9 v2 r& V8 {8 ^ N; D 在这一瞬之间,张三丰想起了自己幼时如何在少林寺藏经阁中侍奉觉远禅师、如何打败昆昆三圣何足道,如何被少林僧众追捕而逃上武当,数十年间的往事,犹似电闪般在心头一掠而过。他脸上一阵迷惘,从那金元宝上的指印看来,明明是少林派的金刚指法,张翠山说得不错,方今之世,确是再无别个门派中有这一项功夫,自己武当的武功讲究内力深厚,不练这类碎金裂石的硬功,而其余外家门派,尽有凌厉威猛的掌力、拳力、臂力、腿力,以至头槌、肘槌、膝槌、足槌,说到指力,却均无这般造诣。只听得张翠山连问数声,若是说出真相,门下众弟子决不肯和少林派干休,如此武林中领袖群伦的两大门派,相互间便要惹起极大风波了。$ C0 I$ }- n9 B" r; Z- m
张翠山何等聪明,见师父沉吟不语,已知所料不错,又追问一句:“师父,武林中是否有甚奇人异士,能自行练成这种金刚指力?”张三丰缓缓摇头,说:“这是少林派累积千年来的经验传统,方得达成这等绝技,决非一蹴而至,便算是绝顶聪明之人,也无法自创。”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当年在少林寺中住过,只是不得传授,直到此时,也不懂寻常血肉之躯,如何能练到这般指力。”宋远桥眼神中突然放出异样光茫,道:“三弟的手足筋骨,便是给这种金刚指力捏断的。”殷利亨“啊”的一声,眼中泪光莹莹,忍不住又要流下泪来。
8 J3 n/ u, H7 z: p) \/ r& K 都大锦听说出手残害俞岱岩之人,竟是少林派的子弟,更是惊惶,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过了好一阵才道:“不——决计不会的,我在少林寺中学艺十余年,从未见过此人。”宋远桥凝视着他的双眼,不动声色的道:“六弟,你送都总镖头他们到后院休息,嘱咐老王要好好招呼远客,不可怠慢。”殷利亨答应了,引导都大锦一行人走向后院。都大锦还想辩解几句,但在这情景之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4 A/ h* d5 c1 h# q+ w/ } F2 ` 殷利亨安顿了众镖师后,再到俞岱岩房中去,只见三师哥睁目瞪视,状如白痴,那里还是平时英爽豪迈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叫了声“三哥”,掩面奔出,冲入大厅之中,见宋远桥等都坐在师父身前,于是挨着张翠山肩侧坐下。6 e! ?+ S+ }! i6 c
张三丰望着天井中的一棵大槐树,出神半晌,摇头道:“这事好生辣手,松溪,你说如何?”原来武当七弟子中,以张松溪最是足智多谋。他平素沉默寡言,但潜心料事,言必有中,这一次自张翠山抱了俞岱岩上山,他虽心中伤痛,但一直在推想其中的过节,这时听师父问起,说道:“据弟子想,罪魁祸首不是少林派,而是屠龙刀。”张翠山和殷利亨同时“啊”的一声。宋远桥道:“四弟,这中间的事理,你必已推想明白,快说出来再请师父示下。”张松溪道:“俞三哥行事稳健,对人很够朋友,决不致轻易和人结仇。他去南方所杀的那个剧盗,又是下三滥的,为武林人物所不齿,少林派决不致为了此人而下手伤害俞三哥。”张三丰点了点头,张松溪又道:“俞三哥手足筋骨俱断,那是外伤,但在浙江临安府已是身中剧毒。据弟子想,咱们首先要去临安查询,俞三哥如何中毒,是谁下的毒手?”张三丰点了点头,道:“岱岩所中之毒,异常奇特,我推想至此,还没想出到底是何种毒药。岱岩右掌心有七个小孔,腰腿间有几个极细的针孔。江湖之上,还没听说有那一位高手使这种歹毒的暗器。”宋远桥道:“这事也真奇怪,按常理推想,发射这纤细的暗器而叫三弟闪避不及,必是一流好手,但真正第一流的高手,怎又能在暗器上喂这等毒药?”众人默然不语,心下均在思索,到底那一门那一派的人物,是使这种暗器的?
9 B7 @! K3 v; s4 z 过了半晌,五个人面面相觑,都想不起是那一个人物。张松溪道:“那个脸上生有黑痣之人,何以要捏断三哥的筋骨?倘若他跟三哥有仇,一掌便能将他杀了,若是要他多受些痛苦,何不断他脊骨,伤他腰肋?这理由很明显,他是要逼问三哥的口供。他要问什么呢?据弟子推想,必是为了屠龙刀。据都大锦说:那六人之中有一人问道:『屠龙刀也在么?』”9 g* m4 j4 B3 ?
宋远桥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句话传了几百年,难道时至今日,真的出现了一把屠龙刀?”张三丰道:“不是几百年,最多不过七八十年,当我年轻之时,就没听过这几句话。”张翠山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四哥的话很对,伤害三哥的罪魁祸首,必是在江南一带,咱们便找他去,只是那少林派的恶贼下手如此狠辣,咱们也决计放他不过。”张三丰向宋远桥道:“远桥,你说目下怎生办理?”近年来武当派中一切大小事务,张三丰都已交给了宋远桥,而这位大弟子处理得井井有条,早已不用师父劳神。
$ k( q4 `2 w. D6 J- ~+ U 他听师父如此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师父,这件事不单是给三弟报仇雪恨,而且关连着本派的门户大事,若是应付稍有不当,只怕引起武林中的一场浩劫,还得请师父示下。”张三丰道:“好!你和松溪、利亨二人,持我的书信到嵩山少林寺去拜见方丈宏法禅师,告知此事,请老禅师的指示。这件事咱们不必插手,少林派门户严谨,宏法老方丈望重武林,必有妥善措施。”宋远桥、张松溪、殷利亨三人一齐肃立答应。张松溪心想:“若是只不过送一封书信,单是差六师弟也就够了。师父命大师哥亲自出马,还叫我同去,其中必有深意,想是还防着少林派护短不认,叫咱们相机行事。”果然张三丰又道:“本派和少林派之间,关系很是特殊。我是少林寺的逃徒,这些年来总算他们瞧我一大把年纪,不上武当山来抓我回去,但两派之间,总是存着芥蒂。”说到这里莞尔一笑,又道:“你们上少林寺去,对宏法方丈固当恭敬,但也不能堕了本门的声望。”宋张殷三弟子齐声答应。
* N5 Y4 I) H3 B! L# G, j8 p 张三丰转头向张翠山道:“翠山,你明儿动身去江南,相机查询,一切听二师哥的吩咐。”张翠山垂手答应。张三丰道:“今晚这杯寿酒也不用喝了。一个月之后,大家在此聚集,岱岩倘若不治,师兄弟们也可再和他见一面。”他说到这里,不禁凄然,想不到威震武林数十载,临到九十之年,心爱的弟子竟尔遭此不幸,殷利亨伸袖拭泪,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张三丰袍袖一挥,道:“大家去睡吧。”宋远桥劝道:“师父,三师弟一生行侠仗义,积德甚厚,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有眼,总不该让他——夭折——”但他说到后来,眼泪已是滚滚而下。这一干人平素纵横江湖,豪气干云,碰到再大的危难之事也不能皱一皱眉头,但这时都是悲愤填膺,当真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身临此境,人人都是伤心到极处了。+ d+ W: R1 a' ~4 e; A
宋远桥知道若再相劝,只有徒增师父伤怀,于是和诸师弟分别回房去睡。但人人满怀心事,在床上想一阵,恨一阵,又是难过一阵。- E9 ^1 w& y9 j( f9 s1 _9 I0 `
张翠山在诸同门中,和俞岱岩及殷利亨最是交厚,满怀恼怒,不知如何发泄,眼前只有都大锦等一干镖师在此,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个时辰,悄悄起身,决意去找都大锦来,打他一顿出一口恶气。张翠山生怕大师兄和四师兄干预,不敢发出声息,将到大厅时,只见厅上一人背负双手,不停步的走来走去。$ Z- ~6 E7 a, w) j- C) I" u
黑暗蒙胧中,见这人身长背厚,步履凝重,正是师父,张翠山藏身柱后,不敢走动,心知即令立刻回房,也必为师父知觉,他查问起来,不能隐瞒,自当实言相告,那是自招一场训斥了。只见张三丰走了一会,仰视庭除,忽然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张三丰文武兼资,吟诗写字,弟子们司空见惯,也不以为异,张翠山顺着他手指的笔划瞧去,原来写的是“丧乱”两字,连写了几遍,跟着又写“荼毒”两字。张翠山心中一动:“原来师父是在空临王羲之的『丧乱帖』。”要知张翠山的外号叫作“银钩铁划”,固然是因他左手使烂银虎头钩、右手使镔铁判官笔而起,但他自得了这外号后,深恐名不副实,为文士所笑,于是潜心学书,真草隶篆,一一遍习,这时见了师父指书的笔致,但见他无垂不收,无往不复,正是王羲之“丧乱帖”的家数。6 d8 \* V# B& I% p% Z
这“丧乱帖”张翠山两年前也曾临过,虽觉其用笔纵逸,清刚峭拔,然而总觉不及“兰亭诗序帖”、“十七帖”各帖的庄严肃穆,气象万千,这时他躲在柱后,见师父以手指临空连书“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这十八个字,只见他一笔一划之中,充满了拂郁悲愤之气,登时领悟了王羲之当年书写这“丧乱帖”时的心情。
0 }, Y( W1 k0 l, I E3 ^" r 原来王羲之是东晋时人,其时中原板荡,沦于异族,王谢高门,南下避寇,于丧乱之余,先人坟墓惨遭毒手,自是说不出满腔伤痛,这股深沉的心情,尽数隐藏在“丧乱帖”中。张翠山翩翩年少,无牵无虑,从前那里能领略到帖中的深意?这时身遭师兄存亡莫测的大祸,方才懂得了“丧乱”两字、“荼毒”两字。( ~8 x$ u5 O/ W- r' e% |$ j
张三丰写了几遍,长长叹了口气,步到中庭,沉吟半晌,伸出手指,又写起字来,这一次写的字体又自不同,张翠山顺着他手指的走势看去,但见第一字是个“武”字,第二个写了“林”字,一路写下来,共是二十四字,那便是适才提到过的那几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想是张三丰正自琢磨这二十四个字中所含的深意,推想俞岱岩因何受伤?到底此事与倚天剑、屠龙刀这两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有什么关连?7 i* d" `8 I: ]% t7 i1 w r1 e
只见他写了一遍又是一遍,那二十四个字翻来覆去的书写,笔划越来越长,手势却是越来越慢,到后来纵横开阖,宛如施展拳脚一般。张翠山凝神观看,心下又惊又喜,师父所书的二十四个字,分明是一套深奥高明之极的武功,每一个字包含数招,便有数种变化。“龙”字和“锋”字笔划甚多,“刀”字和“下”字笔划甚少,但笔划多的不觉其繁,笔划少的不见其陋,其缩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纵也险劲,如狡兔之脱,淋漓酣畅,雄浑刚健,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张翠山只看得目眩神驰,潜心记忆。这二十四个字共有两个“不”字,两个“天”字,但两字之间形同意不同,气似而神不似,其变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
. f( S- v& H4 a; ~& f9 x7 w. E 近年来张三丰极少显示武功,殷利亨和莫声谷两个小弟子的功夫,大都是宋远桥和俞莲舟代授,因此张翠山虽是他的第五名弟子,其实已是他亲授武功的关门弟子。从前张翠山修为未到,虽然见到师父施展拳剑,未能深切体会到其中博大精深之处,近年来他武学大进,这一晚两人更是心意相通,情致合一,以遭丧乱而悲愤,以遇荼毒而拂郁。张三丰情之所致,将这二十四个字演为一套武功,他书写之初,原无此意,而张翠山在柱后见到更是机缘巧合。师徒俩心神俱醉,沉浸在武功与书法相结合、物我两忘的至高境界之中。 0 @$ R9 T4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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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龙门镖局
5 V. S5 s* `7 H. i 这一套拳法,张三丰一遍又一遍的翻覆演展,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待到月涌中天,他长啸一声,右掌直划下来,当真是星剑光芒,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这一直乃是“锋”字的最后一笔。张三丰仰天遥望,说道:“翠山,这一路书法如何?”张翠山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躲在柱后,师父虽不回头,却早知道了,于是走到厅口,说道:“弟子今日得窥师父绝艺,真是大饱眼福。我去叫大师哥他们出来,一齐瞻仰好么?”张三丰摇头道:“我兴致已尽,只怕再也写不成那样的好字了。远桥、松溪他们不懂书法,便是看了,也领悟不多。”说着袍袖一挥,进了内堂。, [: l: W! ?* M. _6 j
张翠山不敢去睡,生怕一着枕之后,适才所见到的精妙招术会就此忘了,当即盘膝坐下,一笔一划、一招一式的默默记忆,当兴之所至,便起身试演几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将那二十四字二百一十五笔中的腾挪变化,尽数记在心中,他跃起身来,习练一遍,自觉扬波搏击,雁飞雕振,延颈协翼,全身都是轻飘飘的,有如腾云驾雾一般,最后一掌直划,呼的一响,将自己的衣襟扫下一大片来。张翠山心下惊喜,蓦回头,只见日头晒在东墙。他揉了揉眼睛,只怕看错了,一定神之下,才知日已过午,原来自己潜心练功,不知不觉的已过了大半天。- F, m0 \# e; R# p3 R
张翠山伸袖一抹额头汗水,奔至俞岱岩房中,只见张三丰双掌按住俞岱岩胸腹,正自运功替他疗伤。张翠山出来一问,才知宋远桥、张松溪、殷利亨三人一早便去了,龙门镖局的一干镖师也已下山。原来各人见他静坐默想,都不来打扰他用功。张翠山这时全身衣履都浸湿了汗水,但急于师兄之仇,不及沐浴更衣,带了随身的兵刃衣服,拿了几十两银子,又至俞岱岩房中,说道:“师父,弟子去了。”张三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意示鼓励。张翠山走近床边,只见俞岱岩满脸灰黑之气,颧骨高耸,双颊深陷,除了鼻中尚有一些呼吸之外,直与死人无异。张翠山心中一酸,哽咽道:“三哥,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跟你报仇。”说着跪下向师父磕了个头,掩面奔出。
) N7 O. o- ~) e9 R, n1 ~! h 他骑了那匹高脚青骢马,疾下武当,这日天时已晚,只行五十余里,天便黑了。他刚投店,天空鸟云密布,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来。这一场雨越下越大,直落了一晚竟不稍止,次日清晨起来,但见四下里雾气茫茫,耳中只听到杀杀雨声,张翠山向店家买了蓑衣笠帽,冒雨赶路,亏得那青骢马极是神骏,大雨之中,道路泥泞滑溜,但它仍是奔驰迅捷。1 q9 m# S0 ^5 r3 {: d: f, h0 N
张翠山赶到老河口过汉水时,但见黄浪混浊,江流滚滚,水势极是凶险,一过襄樊,便听得道路传言,说道下游流水沟决了堤,伤人无数。这一日来到宜城,只见水灾的难民拖儿带女的逃了上来,大雨兀自未止,人人淋得极是狠狈。
$ n9 k* c# k; F0 X 张翠山正行之间,只见前面有一行人骑马赶路,镖旗高扬,正是龙门镖局的众镖师。张翠山催马上前,掠过了镖队,回马过来,拦在当路。, ]+ ~ y6 c' A/ t: m7 A
都大锦见是张翠山追到,冷冷的道:“张五侠有何见教?”张翠山道:“这些水灾的难民,都总镖头瞧见了么?”都大锦没料到他会问这句话,怔了一怔,道:“怎么?”张翠山冷笑道:“要请善长仁翁,拿些黄金出来救济灾民啊。”都大锦脸上变色,道:“咱们走镖之人,在刀尖子上卖命混饭吃,有什么力量救灾?”张翠山低着嗓子道:“你把囊中那二千两黄金,都给我拿出来。”都大锦手持刀柄,说道:“张五侠,你今日硬是找上我姓都的了?”张翠山道:“不错,我吃定你啦。”, j7 `, v" N3 ?4 y2 s# j7 a: A
祝史两镖头各自取出兵刃,和都大锦并肩而立。张翠山仍是空着双手,嘿嘿冷笑,说道:“都总镖头,你受人之禄,可曾忠人之事?这二千两黄金,亏你有脸放在袋中。”都大锦一张脸蛋胀成了紫酱之色,说道:“俞三侠不是已经到了武当山上?当他交在咱们手中之时,他早便身受重伤,这时候可也没死?”张翠山大怒,喝道:“你还要强辩,俞三哥从临安出来时,可是手足折断么?”都大锦默然。史镖头插口道:“张五爷,你到底要怎样,划下道儿来吧。”张翠山道:“我要将你们手骨脚骨,一个个折得寸寸断绝。”这句话一出口,倏地跃起,飞身而前。史镖头举棍欲击,张翠山左手一挥一掠,使出新学的那套武功,却是“天”字诀那一招中的一撇,史镖头棍棒脱手,倒撞下马。祝镖头为人慎重,待要退缩,却那里来得及,张翠山顺手使出“天”中的一捺,手指扫中他的腰肋,砰的一声,将他连人带鞍,摔出丈余。原来祝镖头双足牢牢钩在鞍镫之中,但张翠山这一捺劲道凌厉之极,马鞍下的肚带给他一扫迸断,祝镖头足不离镫,却跌得爬不起来。* q7 L( B$ }, s3 C# _+ m
都大锦见他出手如此矫捷,一惊之下,提缰催马向前急冲。张翠山转身吐气,左拳送出,却是“下”字诀中的一直,拍的一声,已击中他的后心。都大锦身子晃了一晃,他的武功可比祝史二镖头高得多了,并不摔下马来,恼怒之下,正欲下马与张翠山放对,突然间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原来张翠山这一拳劲力极是厉害,饶是都大锦练就了一身外门硬功,却也经受不起。他脚下一个踉跄,吸一口气,只觉胸口又有热血涌上,虽是要强,却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竟是坐倒在地。镖行中其余三名年青镖师和众趟子手见了这等情景,只惊得目瞪口呆,那敢再上前相扶?
0 U9 v. F7 g9 n8 J" j/ `1 m4 W* n H 张翠山初时怒气勃勃,原是想把都大锦等一干人个个手足折断,出一口胸中恶气,待见自己随手一掌一拳,竟将三个镖师打得如此狠狈,都大锦更是身受重伤,不自禁暗暗惊异,自己事先丝毫没有想到,这一套新学的二十四字“倚天屠龙功”竟有这么巨大的威力。这么一怔之中,便不想再下辣手,说道:“姓都的,今日我手下容情,打到你这般地步,也就够了。你把囊中的二千两黄金,尽数取将出来救济灾民。我在暗中窥探,只要留下一两八钱,我拆了你的龙门镖局,将你满门七十一口,杀得鸡犬不留。”最后这两句话,是他听都大锦转述的,这时忽然想到,随口说了出来。. D E& N- i9 r s# u* Y
都大锦缓缓站起,但觉背心剧痛,略一牵动,又吐出一口鲜血。史镖头却只受了些皮肉外伤,自知决非张翠山的对手,嘴头上再也不敢硬了,说道:“张五侠,咱们虽然受了人家的镖金,但这一趟道中出了岔子,须得将金子还给人家。再说,那些金子存在临安镖局之中,咱们身在异乡,这当口那里有钱来救济灾民啊。”张翠山冷笑道:“你欺我是小娃娃吗?你们龙门镖局倾巢而出,临安府老家中没好手看守,这黄金自是随身携带。”他向镖队一行人瞧了几眼,走到一辆大车旁边,手起一掌,喀喇喇几声响,车厢碎裂,跌出十几只金元宝来。
$ z$ S5 M& s/ w% g1 ]& A& X; } 众镖师脸上变色,相顾骇然,不知张翠山何以竟知道这藏金之处。原来张翠山年纪虽轻,但随着众师兄行侠天下,江湖上的事见得多了。他心思细密,目光敏锐,见这辆大车在烂泥道中轮印最深,而三个年轻镖师一见都大锦中拳跌倒,并不上前救助,反而一齐向这大车靠拢,可想而知,车中定是藏着贵重之物。张翠山一见黄金跌得满地,冷笑几声,翻身上马,迳自去了。
" }7 L3 g/ D" H0 E# a3 x 适才这件事做得甚是痛快,料想都大锦等念着家中老小,不敢不将这二千两黄金拿来救济灾民,张翠山一面赶路,一面默想那二十四个字中的招数变化。他在那天晚上依样模学,只觉得招数神妙莫测,岂知一经施展,竟具如此神威,真比捡获了无价之宝还要快活十倍。
, `. p# p: e+ T& f: ]' ` 大雨中连接赶了几日路,那青骢马虽然壮健,却也支持不住了,到得江西省境,忽地口吐白沫,发起烧来。张翠山很爱惜这头牲口,只得陪着它缓缓而行。这么一来,道上便走得慢了,到得临安府,已是四月三十的傍晚。
8 H/ S5 M" \* ]9 |9 }- L( b, {8 ] B 张翠山投了客店,寻思:“我在道上走得慢了,不知都大锦等这干人是否回了镖局?二哥和七弟不知落脚在何处?今晚且上龙门镖局去探一探。”
" q" [+ i! G: C 他用过晚膳,向店伴一打听,知那龙门镖局坐落在里西湖畔。张翠山先到街上买了一套衣巾,又买一把杭州城驰名天下的折扇,在澡堂中洗了浴,命待诏理发梳头,周身换得焕然一新,对镜一照,俨然是个浊世佳公子,却那里像是个威扬武林的侠士?他借过笔墨,想在扇上题些诗词,但手上一拿到笔,自然而然的写下了那“倚天屠龙”的二十四字:“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一笔一划,无不力透纸背,写罢持扇一看,心道:“学了师父这套拳法之后,竟是书法也大进了。”于是折扇轻摇,踱着方步,迳往里西湖而去。
+ t$ Y' O7 L3 z# Z 此时宋室沦亡,临安府早已陷入元人之手。蒙古人因临安是南宋都城,深恐人心忆旧,民恋故君,特驻重兵镇压。那蒙古兵为了立威,平素比在他处更是残暴,而临安城中百姓所受的苦楚茶毒,也比他处更是厉害数倍。因此城中十室九空,居民泰半迁移到了别处。百年前临安城中户户垂杨、处处笙歌的盛况,早已不可复睹。张翠山一路行来,但见到处是断坦残瓦,满眼肃索,昔年繁华甲于江南的一座名城,半成废墟。其时天未全黑,但家家闭户,街上行人已极是稀少,唯见蒙古骑兵横冲直撞,往来巡逻。张翠山不欲多惹事端,一听到蒙古巡兵铁骑之声,便缩身在墙角小巷相避。& x, J0 F+ ]: Q# J' H
往昔一到夜晚,便是满湖灯火,但这时张翠山走上白堤,只见湖上一片漆黑,竟无一个游人。他心中暗暗叹息,依着店小二所言途径,寻觅龙门镖局的所在。6 |* o* D, V, A% h$ M( V
那龙门镖局是一座一连五进的大宅,面向里西湖,门口蹲着一对玉石狮子,气象甚是威武。张翠山不须觅人打听,远远便即望见,他慢慢走近,忽地一怔,只见镖局门外的湖中停泊着一艘游船,船上点着两盏碧纱灯笼,灯光下依稀见有一人据案饮酒。张翠山心道:“这人倒有这等雅兴!”只见龙门镖局外挂着大灯笼中都没点燃蜡烛,朱漆铜环的大门紧紧关闭,想是镖局中人都已安睡。张翠山走到门前,心道:“一个月之前,有人送三哥经这大门而入,却不知那人是谁?”心中一酸,忽听得背后有人幽幽叹了口气。
9 D6 ~0 Z+ c1 g; d) i, _5 T 这一下叹息,在黑沉沉的静夜中听来,大是鬼气森森,张翠山霍地转身,却见背后竟无一人,游目环顾,除了湖上那小舟中那个单身游客之外,四下里寂无人影。张翠山微觉惊讶,斜睨舟中游客,只见他青衫方巾,和自己一样,也是作文士打扮,蒙胧中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见他侧面的脸色极是苍白,给碧纱灯笼一照,映着湖中绿波,寒水孤舟,冷冷冥冥,竟不似世间的人物。但见他悄坐舟中,良久良久,除了风拂衣袖,竟是一动也不动。
( O0 q# U1 t8 H& H, ^1 E8 z0 X/ e7 o 张翠山向舟中那人望了几眼,心下不自禁的嘀咕,他本想从黑暗无人之处,越墙而入龙门镖局,但见了舟中那人,似觉夜踰入垣未免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于是走到镖局大门外,拿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三下。静夜中听来,这三下击门声甚是响亮,远远的传了出去。但隔了好一阵,屋内却无人出来应门。张翠山又击三下,声音更响了一些,可是侧耳倾听,屋内竟无脚步之声。张翠山大是奇怪,伸手在大门上一推,那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原来里面竟是没有上闩。张翠山遇步而入,朗声道:“都总镖头在家么?”一面说,一面走进大厅。厅中黑越越的并无灯烛,便在此时,忽听得砰的一声响,大门似乎被风一吹,自行关上了。' G- Y# v; C% ^* y, K$ S
张翠山心念一动,跃出大厅,一看之下,竟自呆了,原来大门已紧紧闭上,而且上了横闩,那么显是屋中有人。张翠山嘿嘿冷笑,心想:“闹什么玄虚?”他艺高人胆大,索性便大踏步闯进厅子。这一次左脚一踏进厅门,只听得前后左右,风声飒然,共有四个人抢上围攻。张翠山身形一侧,避开了敌人的突袭,黑暗中白光微闪,原来这四人手中都拿着兵刃。张翠山一个左拗步,抢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横扫,拍的一声,打在一人的太阳穴,登时将那人击晕,跟着左手自右上角斜挥左下角,击中了另一人的腰肋。这两下是“不”字诀中的一横一撇,他两击得手,左手直钩,右拳砰的一“点”,四笔写成了一个“不”字,却将四名敌人尽数打倒。/ B5 u' A. G* o$ N
他不知暗伏在厅中忽施突袭的敌手是何方人马,因此出手并不沉重,每一招都只用了三分劲力,第四个给他一“点”中拳的敌手退出几步,喀喇一响,压碎了一张红木椅子,喝道:“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张翠山笑道:“我若真施毒手,你那里还有命在?在下武当张翠山便是。”那人“咦”的一声,甚表惊异,说道:“你当真是武当派的张五——张五——银钩铁划张翠山?可不是冒名吧?”张翠山微微一笑,伸手到腰间摸出兵刃,左手烂银虎头钩,右手镔铁判官笔,两件兵刃相交一击,呛啷啷一阵响亮,爆出几点火花。9 s( O1 P! j, q: G
这火花一闪之间,张翠山已看清眼前跌倒四人身穿黄色僧衣,原来都是和尚。那四个僧人中有两人面向着他,也看见了他的面貌。张翠山见这两个僧人满脸血污,眼光中流露出极度的怨毒,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寝己之皮一般,奇道:“四位大师是谁?”只听一个僧人叫道:“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走吧!”说着四个人纵起身来,往外便走,其中一人脚步踉跄,走了几步,摔倒在地,想是给张翠山击得重了。两个僧人返身扶起,奔出厅外。张翠山道:“四位慢走!什么血海——”但话未说完,四个僧人早已越墙出外。
8 J5 Z% F+ G8 ?4 @ 张翠山但觉今晚之事大是蹊跷,在厅上沉思半晌,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怎么龙门镖局之中竟埋伏着四个和尚?自己一进门便施突袭,又说什么“血海深仇?”心想:“此事只有询问镖局中人,方能释此疑团。”于是提声又道:“都总镖头在家吗?都总镖头在家么?”大厅空旷,隐隐有回声传来,但镖局中竟无一人答应。他心道:“决不能都睡得死人一般。难道是怕了我,都躲了起来?又难道是人人出去逃难,镖局中没有人?”当下从身边取出火折晃亮了,见茶几上放着一只烛台,便点亮腊烛,走向后堂,没走得几步,只见地下伏着一个女子,僵卧不动。张翠山叫道:“大姐,怎么啦?”那女子仍是不动。张翠山扳起她肩头,将烛台凑过去一照,不禁一声惊呼。
1 V t' _8 S* o7 g% ~ 只见这女子脸露嬉笑之色,但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张翠山手指碰到她肩头之时,已料到这女子可能已死,然而死人脸上竟是一副极滑稽的笑容,黑夜中斗然见到,禁不住吃了一惊。他站直身子,只见左前柱子后又僵卧着一人,张翠山走过去一看,却是个仆役打扮的老者,也是脸露傻笑,死在当地。
* k% J4 R# N8 Z+ w. |+ X 张翠山心中大奇,左手从腰间拔出虎头钩,右手高举烛台,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见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一共死了数十人,当真是尸横遍地,恁大一座龙门镖局,竟没留下一个活口。张翠山行侠江湖,生平惨酷的事也见了不少,但蓦地里见到这等杀灭满门的情景,禁不住心下怦怦乱跳,只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不住抖动,原来手上发战,烛火摇晃,映照得影子也颤栗起来。, o/ D% X8 I: r$ [( x* s9 A
他横钩悄立,心中猛地想起了两句话:“路上若有半分差池,我杀得你龙门镖局满门七十一口,鸡犬不留。”眼前龙门镖局中人人皆死,那显是为了都大锦护送俞岱岩不力之故,寻思:“那人下此毒手,皆是因俞三哥而起,由此推想,他该当是俞三哥极要好的朋友。此人本领既高出都大锦甚多,又知此行途中可能会遇上凶险,然则他何不亲自送来武当?我三哥仁侠正直,嫉恶如仇,又怎能和这等心如蛇蝎之人交上朋友?”越想疑团越多,举步从西厅走出,烛光火下只见两个黄衣僧人,背靠墙壁,瞪视着自己露齿而笑。张翠山急退两步,按钩喝道:“两位在此何事?”只见两个僧人一动也不动,这才醒悟,原来两人也早死了。# m) S8 E+ u& z6 A i9 R
他走近一看,只见两僧身嵌墙壁之中,陷入数寸,显是被人用重手法一击震向墙壁,因而陷入。张翠山细看两人身上并无伤痕,只是腰间“笑腰穴”上有一点红痕,他点了点头,心道:“这些人死时都露笑容,原来均是笑腰穴中了敌人的重手。”突然间心下一凉,叫道:“啊哟,不好,血海深仇,血海深仇——”适才那四个僧人说什么“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又说:“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看来龙门镖局中这笔数十口的血债,都写在自己头上了,当时自己不明就里,不但亲报姓名,还露出仗以成名的银钩铁划兵刃。那四个黄衣僧人却是什么来历?( I% J/ v# _& _! Y
适才自己出手太快,只使了“不”字诀的四笔,便将四僧一一击倒,没来得及察看对方的家数,但四僧扑击时劲力刚猛,显是少林派外家的路子。都大锦是少林弟子,这些少林僧自是应龙门镖局之邀,前来赴援的了,可不知俞二哥和莫七弟到了何处,师父命他们前来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怎地以二哥之能,还是给人下了手去?2 E4 }7 f: `' r. M; w
张翠山心中琢磨了半晌,一部分疑团已获解答,心道:“这四个少林僧一去,少林派自是疑心了我,但此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真凶到底是谁?少林武当两派联手,绝无访查不出之理。这里一切且莫移动,眼下是找到二哥和七弟要紧。”于是吹灭烛火,走到墙边,一跃而出。& P+ v. ?( }2 X7 e0 \8 S+ \1 @9 C
他人未落地,突听得呼的一声巨响,一件重兵刃拦腰横扫而来,跟着听得有人喝道:“张翠山,躺下了。”张翠山人在半空,无法闪避,敌人这一击又是既狠且劲,危急之中,伸左掌在敌人兵刃上一按,一借力,轻轻巧巧的翻上了墙头,这一招乃是“武”字诀中的“弋”,正所谓“差池燕起,振迅鸿归,临危制节,中险腾机”,当千钧一发之际,转危为安。张翠山也是在无可奈何中行险侥幸,想不到新学的这套功夫重似崩石,轻如游雾,竟是决不费力的化解了敌人雷霆般的一击。/ _ W' w) v, T* T" [
张翠山左足踏上墙头,右手的判官笔已取在手中,虽未看清敌人的来势,但适才这拦腰一击,刚猛劲狠,实是不可轻视的高手。那忽施袭击的敌人见张翠山居然能如此从容的避开,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忍不住“咦”的一声,喝道:“好小子,当真是有两下子。”% g5 M) ] e+ a; K9 u' D
张翠山左钩右笔,横护前心,钩头和笔尖都斜向下方,这一招招式叫做“恭聆教诲”,乃是与武林前辈对敌之时的谦敬表示。敌人蓦地里出手,张翠山若不是无意间跟师父学了一套从书法中化出来的武功,早已腰断骨折,身受重伤,他心中虽然气恼,但谨守师训,对武林的高手不敢失礼。黑暗中但见墙下一左一右,分站两位身披大红金线袈裟的僧人,每人手中都执着一根金光闪闪的粗大禅杖。张翠山心中一惊,暗道:“这两僧身穿大红金线袈裟,难道是威震天下的『少林十八罗汉』中的人物?”3 k( \8 n+ {* E# s" B& F% _9 v
只见左首那僧人将禅杖在地下一顿,杖尾击在青石之上,当的一声巨响,声音极是威猛,那僧人跟着说道:“张翠山,你武当七侠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如何行事这等毒辣?”张翠山听他直斥已名,既不称“张五侠”,也不叫“张五爷”,心头有气,他外表虽然谦和,但在武当七侠中性子最冷傲,当下冷冷的道:“大师不问情由,不问是非,躲在墙下偷偷摸摸的忽施袭击,这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吗?素闻少林派武功驰名天下,想不到暗算手段也是另有独得之秘。”那僧人怒吼一声,横挺禅杖,跃向墙头,人未到,杖头已然袭到。张翠山但觉一股劲风点至胸口,当下虎头钩一带,封住了禅杖的来势,判官笔疾点而出,当的一声,笔尖斜砸杖身,那僧人只觉手臂一震,竟尔站不上墙头,重又落在地下。但这一招一交上,张翠山但觉双臂发麻,不禁暗自吃惊,原来这僧人膂力之大,实是异乎寻常,心想另一个僧人倘若跟着功夫相捋,两人联手夹攻,自己只怕抵挡不住,当下喝道:“两位是谁,请通法号!”
9 H* W2 ^9 M2 u$ c! L 右首那僧人缓缓的道:“贫僧圆音,这是我师弟圆业。”张翠山倒垂钩笔,拱手道:“原来是『少林十八罗汉』中的两位大师,小可久仰清名,不知有何见教?”圆音说话似乎有气没力,呼吸喘急,说道:“这事关系少林武当两派门户大事,贫僧师兄弟乃少林派的末学后进,没有咱们置喙的余地,只是今日既撞上了这件事,只想请问张五侠,龙门镖局这数十口性命,还有我两个师侄也死在张五侠手下,常言道人命关天,如何善后,要请张五侠的示下。”他说的辞意似乎谦抑,但声势咄咄逼人,为人显是比圆业厉害得多。
D3 A. E1 V4 O$ C 张翠山冷笑道:“龙门镖局中的命案是何人所为,小可也正大感奇怪。大师一口咬定是小可下的毒手,可是大师亲眼所见么?”圆音叫道:“慧风,你来跟张五侠对质一下。”只见树丛后走出四个黄衣僧人,依稀正是适才在镖局之中,给张翠山一招“不”字诀击倒的四人。那法名慧风的僧人躬身道:“启禀师伯,龙门镖局数十口性命,还有慧通、慧光两位师弟,都是——这姓张的恶贼下的手。”圆音道:“你们可是亲眼所见?”慧风道:“确是亲眼所见,若不是弟子等四人逃得快,也都已死在这恶贼的手下。”圆音道:“佛门弟子可不能打诳语,此事关连着我少林和武当两大门派,你千万胡说不得。”慧风双膝跪地,合什说道:“我佛在上,弟子慧风所云,实是真情,决不敢歉蒙师伯。”圆音道:“你将眼见的情景,一一照实说来。”张翠山听到这里,从墙头飘身而下。/ b9 z# F, v4 ]" K- M5 e
圆业只道张翠山是要加害慧风,挥动禅杖疾向他头顶颈间扫去。张翠山头一低,抢步上前已转到了慧风身后。圆业一击不中,按着这伏魔杖的招数,本当带转禅杖,回击张翠山的肩头,但他此时已站在慧风身后,禅杖若是回转,势须先击到慧风,一惊之下,硬生生的收住禅杖,喝道:“你待怎地?”张翠山道:“我要仔仔细细的听一听,听他说怎生见到我杀害镖局中人。”
% Q5 i: o$ m; T5 m" F! n 慧风眼见张翠山欺近自己身旁相距不过两尺,他只须手中兵刃一动,自己立时丧命,虽有两位师伯在旁,却也相救不及,但他心中愤激,竟是凛然不惧说道:“圆心师叔在江北接到都大锦都师兄求救告急的书信,当即派慧通、慧光两位师兄星夜启程赴援,其后又传来号令命弟子带同三名师弟,赶来龙门镖局。咱们一进镖局,慧光师兄就说今夜恐有强敌到来,命咱四人埋伏在东边照墙之下应敌,又说小心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可随便走动。”圆音道:“后来怎样,再说下去。”慧风道:“天黑之后没多久,便听得慧通师兄呼叱喝骂,与人在后厅动手,接着他一声惨呼,似乎身受重伤。我忙奔到后厅去看,只见他——他——这姓张的恶贼——” _( U+ c& p, p+ | X$ u
他说到这里,霍地站起,伸着手指,直点到张翠山的鼻尖上,跟着道:“我们亲眼见你一掌把慧光师兄推到墙上。将他撞死。我自知孤身不是你这恶贼的敌手,便伏在窗上,只见你直奔后院杀人,接着八个镖局子的人从后院逃了出来,你跟踪追到,伸指一一点毙,直至镖局满门老小给你杀得清光,你才跃墙出去。”
+ {- i! A% ^8 u% x, H8 t' ~ 张翠山一动不动的站住,慧风讲得口沬横飞,许多水珠都溅到他脸上。他既不闪避,也不出手,只冷冷的道:“后来怎样?”慧风愤然道:“后来么?后来我回至东墙。和三位师弟一商量,都觉你武功太强,咱四人敌你不够,只有在镖局中等候三位师伯到来,再请示下。那知等不了多久,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居然又破门而入,这次却是指名道姓的找都总镖头来着。咱四人明知是送死,却也要跟你一拚。我大著胆子问你姓名,你不是自报姓名,叫做『银钩铁划张翠山』么?我初时还不能相信,只道你名列『武当七侠』,不该做出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邪恶勾当来,但你自露兵刃,那难道是假的么?”
, B/ u% a1 v: c, `) _- F N 张翠山道:“我自报姓名,露出兵刃此事,半点不假,你们四位,也是我出手打倒。但你再说一遍,这镖局中数十口的命案,确是你亲眼瞧见我姓张的所干!”便在此时,圆音衣袖一挥,将慧风身子带起,推出数尺,森然道:“你便再说一遍,要教这位名震天下的张五侠无可抵赖。”他挥袖将慧风推开,是使他身离险地,免得张翠山恼怒之下,突然间杀人灭口,那可是死无对证了。. e, w: f; T2 |- e* m) g
慧风道:“好,我便再说一遍,我亲眼目睹,见到你出掌击死慧光、慧通两位师兄,见到你出指点死镖局的八个人。”张翠山道:“你瞧清楚了我的面貌么?我是穿这一身衣服么?”说着一晃火折,在自己脸上照了一照。慧风瞪视着他的面容,恨恨的道:“你就是穿这身衣服,长袍方巾,不错,你那时左手拿着一把折扇,这把扇子,现下你插在头颈里啦。”张翠山恼怒如狂,不知他何以要诬陷自己,高举火折,走上两步,喝道:“你有种便再说一遍,杀人者便是我张翠山,不是旁人!”慧风双眼中突然发出奇异的神色,指着他道:“你——你——”猛地里身子翻倒,横卧在地,圆音和圆业同声惊呼,一齐抢上扶起,只见他双目大睁,满脸惶惑惊恐之色,却已气绝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