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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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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狂风海啸3 H" z/ V" U6 M. v! Q4 A3 g, m
张翠山心下一惊,隐隐觉得,若是和殷素素再相处下去,只怕自己要管不住自己,谢逊是一个强敌,殷素素是一个强敌,而自己内心中的心猿意马,更是一个强敌,这种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越早离开越好,当下强抑怒火,说道:“谢前辈,在下言而有信,决不泄漏前辈行踪。我此刻可立下重誓,对任谁也不吐露今日的所见所闻。”谢逊道:“张五侠是侠义名家,一诺千金,言出如山,江湖间早有传闻。但我姓谢的在二十五岁立过一个重誓,你瞧瞧我的手指。”说着伸出左手,张翠山和殷素素一看,只见他手掌上小指和无名指齐根斩断,只剩下三根手指。3 {! X, M+ H' |; M" R5 X
谢逊脸上殊无激动之色,说道:“在那一年上,我生平最崇仰、最敬爱的一个人欺骗了我,害得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母亲妻儿,一夕之间尽数死去。因此我断指立誓,我姓谢的有生之日,决不再信任一个人。今年我四十五岁,二十年来,我只和禽兽为伍,我相信禽兽,不相信人。二十年来我不杀禽兽只杀人,我茹素食斋,不食禽兽之肉,但人肉却吃得津津有味。”
' w+ P& y; g, [; y) ^0 Q 张翠山打了个寒战,心想怪不得他弹这曲“广陵散”时,琴韵中充满了如此凄凉的心声,又怪不得他身负绝世武功,江湖上却默默无闻,绝少听人说起,想是他二十五岁上所遭之事定是惨绝人寰,以致他愤世嫉俗,离群索居,将天下所有的人都恨上了。他本来对谢逊的残忍暴虐痛恨无比,这时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起了一些同情之意。他沉吟片刻,说道:“谢前辈,你的深仇大恨,想来已经报复了?”
( n* A9 j+ c R0 n7 d 谢逊道:“没有。害我的人武功极高,我打他不过。”张翠山和殷素素不约而同“咦”的一声,说道:“比你还要厉害?这人是谁?”谢逊道:“我干么要说他的名字,自取其辱?倘若不是为了这一场深仇大恨,我何必抢这屠龙宝刀?何必苦苦的去想这刀中的秘密?张五侠,我一见你,便跟你投缘,照我平日的脾气,决不容你活到此刻。我让你二人多活几年,这大破我常例之事,只怕其中有些不妙。”. `) l$ ]0 O* ?/ I/ H& q
殷素素道:“什么多活几年?”谢逊淡淡的道:“待我想通了宝刀中的秘密,离岛之时再将你二人杀死。我迟一天想出来,你们便多活一天。”殷素素道:“哼,这把刀也不过沉重锋利,烈火不损,其中有什么秘密?什么『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也不过说它能在天下兵刃中称王称霸吧了。”谢逊叹道:“假如真是如此,咱三个就在荒岛上守一辈子吧。”突然间脸色惨然,心情沮丧,觉得殷素素这几句话确是实情,那么报仇之举,看来是终生无望了。3 F7 J: F2 [% u' O" n$ J
张翠山见了他的神色,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那知谢逊噗的一声,吹熄了腊烛,说道:“睡吧!”跟着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叹声之中,充满着无穷无尽的痛苦、无边无际的绝望,竟然不似人声,便像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临死时的悲嗥一般。这声音混在船外的波涛声中,张殷二人听来,都是暗暗心惊。0 w2 w& [( w' @, u2 e
海风一阵阵的从舱口中吹了进来,殷素素衣衫单薄,过了一会,渐渐的抵受不住,身子轻轻颤抖。张翠山低声道:“殷姑娘,你冷么?”殷素素道:“还好。”张翠山除下长袍,道:“你披在身上。”殷素素接了过来披在肩头,感到长袍中还带着张翠山身上的温暖,心头甜丝丝的,忍不住在黑暗中嫣然微笑。在张翠山心中,却是在盘算脱身之计,想来想去,出路只有一条:“不杀谢逊,不能脱身。”
2 P4 b! x' A4 o$ M- z4 J" r 他侧耳细听,在汹涌澎湃的浪涛声中,听得谢逊鼻息凝重,显已入睡,心想:“此人自称立下重誓,一生决不信人,但他和我同卧一船,竟能安心睡去,何以不怕我下毒手加害?难道他有恃无恐,决不将我放在心上吗?不管如何,只好冒险一击。否则此人说得出做得到,稍有迟疑,我大好一生,便要陪着他葬送在荒岛之上。”于是轻轻移身到殷素素身旁,想在她耳畔讲一句话,那知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殷素素适又于此时转过脸来。两个人两下里一凑,张翠山的嘴唇正好在她在右颊上吻了一下。
. `8 ^& m K! n; x$ ^ j 张翠山大吃一惊,待要分辩此举并非自己轻薄,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殷素素满心喜欢,将头斜靠在他的肩头,霎时之间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但愿这船在汪洋大海中无休无止的前驶,此情此景,百年如斯,忽觉张翠山的口唇又凑在自己耳旁,低声道:“殷姑娘,你别见怪。”殷素素早羞得满脸如一朵大红花一般,也低声道:“你喜欢我,我很是高兴。”她虽然行事任性,杀人不眨眼,但遇到了这种儿女之情,竟也和初尝爱恋滋味的妙龄姑娘一般,心中又惊又喜,又慌又乱,若不是在黑暗之中,连这句话也是不敢说的了。
5 z9 T# w% F; B; ~0 g4 n 张翠山怔了一怔,没料到自己一句道歉,却换来了对方的真情流露。殷素素娇艳无伦,自从初见,即对自己脉脉含情,这时在这短短的九个字中,更是表达了倾心之忱,张翠山血气方刚,虽然以礼自持,究也不能无动于衷,只觉得她身子软软的倚在自己肩上,淡淡的幽香,一阵阵的送进鼻管中来,待要对她说几句温柔的话,忽地心中一动:“张翠山,大敌当前,何以竟是如此把持不定?恩师的教训,难道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便算她和我两情相悦,她又于我俞三哥有恩,但终是出身邪教,行为不正,须当禀明恩师,得他老人家允可,再行媒聘,岂能在这暗室之中,效那邪亵之行?”想到此处,身子突然坐直,低声说道:“咱须得设法制住此人,方能脱身?”
2 V* y, E9 b6 ` 殷素素心中正在迷迷糊糊地,忽然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呆了一呆,道:“怎么?”张翠山低声道:“咱们虽然身处险境,行事仍当光明正大,若当他睡梦之中忽施暗袭,非大丈夫所当为。我叫醒他,跟他比拚掌力,你立即用金针射他穴道。虽是以二敌一,未免胜之不武,但咱们和他武功相差太远,只好占这个便宜。”这几句话说得声细如蚊,他口唇又是紧贴在殷素素耳上而说,那知殷素素尚未回答,谢逊坐在后舱却已哈哈一笑,说道:“你若是忽施偷袭,我姓谢的虽是一般的不能着你道儿,总是还有一线之机,现在偏偏要什么光明正大,保全名门正派的侠义门风,当真是自讨苦吃了。”这个“了”字刚出口,身子一晃,已欺到张翠山身前,轻飘飘的一掌,拍向他的胸前。4 a$ k$ d( I3 }
张翠山当他说话之时,早已凝聚真气,暗运功力,他一掌拍到,当即伸出右掌,以师门心传的“绵掌”还击,双掌相交,只是嗤的一声轻响,但觉胸口一震,对方掌力已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张翠山自知对方武功高出自己十倍大有余,对方掌力未到之时,早已将气劲贯护全身,只守不攻,有了个多挨一刻便好一刻的想头。因此谢逊一掌击到,他手臂被震得向后缩了八寸。这八寸之差,使他守御上更占便宜,虽然决计伤不了对方,但不论谢逊如何运劲推掌,一时却推不开他防御的掌力。8 B, I1 A Q: ]& Y) S* `
谢逊连催三次掌力,只觉对方的劲力虽然比自己微弱得多,但说也奇怪,竟是弱而不衰,微而不竭,自己掌力越催越重,张翠山始终坚持挡住。只听得脚底下船板格格而响,在这两人比拚之下,船板却抵受不起了。# B$ \% a# a+ K9 d, @, b# P
只须两人再运力一催,船舱底非破裂不可,谢逊左掌一起,往张翠山头顶压落。张翠山左臂稍曲,以一招“横架金梁”挡住,只觉前胸是袭来的阴柔之力绵绵不绝,头顶压下的却是阳刚之劲雷霆万钧,一个人双掌之中竟能同时发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劲力,同样的威猛无俦,这等功夫,确是他生平从所未闻。好在武当派的武功原以绵密见长,各派之中,可称韧力无双,两人虽然武功相差甚远,张翠山原已立于必败之地,但他运起师传心法,借力卸力,四两拨千斤,谢逊在一时之间,也真奈何他不得。2 R% |" |2 S e; x& K2 P
两人相持片刻,张翠山汗下如雨,全身尽湿,心中暗暗焦急:“怎地殷姑娘还不出手?他此刻全力攻我,殷姑娘若以金针射他穴道,就算不能得手,他也非撤手防备不可,只须气息一闪,立时会中我掌力。”这一节谢逊也早已想到,他本来预计张翠山在他双掌齐击之下,登时便会重伤,那知他年纪轻轻,内功上的造诣竟自不凡,支持到一盏茶时分,居然还能不屈。两人一面比拚掌力,一面都注意着殷素素的动静。张翠山气凝于胸,不敢吐气开声,谢逊却漫不在乎,说道:“小姑娘,你还是别动手动脚的好,你金针一发,我掌力加重,你的心上人活不到一时三刻。”/ K8 S- T f0 N! m+ N0 G+ E; Y8 }- b- x
殷素素道:“谢前辈,咱们跟着你便是,你撤了掌力。”谢逊道:“张相公,你怎么说?”张翠山焦急异常,心中只是暗叫:“发金针,发金针,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怎地不抓住了?”殷素素急道:“谢前辈快撤掌力,小心我跟你拚命?”谢逊其实也真忌惮殷素素忽地以金针偷袭,船舱中地方既窄,那金针细如牛毛,黑暗中射出来时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还真的不易抵挡,何况自己双掌和敌人胶凝斗力,心想:“这小姑娘震于我的威势,不敢贸然出手,否则处此情景之下,只怕要闹个三败俱伤。”当下说道:“我本来就没起异心。”谢逊道:“你代他立个誓吧。”殷素素微一沉吟,说道:“张五哥,咱们不是谢前辈的敌手,就陪着他在荒岛上住个一年半载。以他的聪明智慧,要想通屠龙宝刀中的秘密决非难事,我就代你立个誓吧!”' i2 d' M: r x" J' x1 @
张翠山心道:“立什么鬼誓?快发金针,快发金针!”却苦于这句话说不出口,黑暗中又无法打手势示意,何况,自己双手被敌掌牵住,根本就打不来手势。8 t% j; q; P$ o) C8 G9 P& ~* X# g
殷素素听张翠山始终默不作声,便道:“我殷素素和张翠山决意随伴谢前辈居住荒岛,直至发现屠龙刀中所藏秘密为止,我二人若起异心,死于刀剑之下。”谢逊笑道:“咱们学武之人,死于刀剑有什么稀奇?”殷素素一咬牙,道:“好,教我活不到二十岁你总心满意足了吧?”谢逊哈哈一笑,撤了掌力。张翠山全身脱力,委顿在舱板之上。殷素素急忙晃亮火折,点燃了油灯,见张翠山脸如金纸,呼吸细微,心中大急,两行情泪流下了双颊。
/ O* ~9 W* f. N4 Q+ H) W$ D1 I 谢逊笑道:“武当子弟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不枉在中原武林称雄。”殷素素从怀中掏出手帕,替张翠山抹去满头满脸的大汗。张翠山心中一直怪她失误良机,没有发射金针袭敌,但这时见她泪光莹莹,满脸忧急之状,确是发乎至情,不由得心中感激,叹了一口长气,待要说句安慰她的话,忽地眼前一黑,迷迷糊糊中只听殷素素大叫:“姓谢的,你累死了我张五哥,我跟你拚命。”谢逊却哈哈大笑,突然间也身子一侧,滚了几个转身,但听得谢逊、殷素素同时高声大叫,呼喝声中又夹着疾风呼啸,波浪轰击之声,似乎千百个巨浪同时袭到。& V3 Y0 ]; B5 R w% p: t
张翠山只感全身一凉,口中鼻中全是盐水,他本来昏昏沉沉,给水一冲,反而清醒了,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船沉了?”他不识水性,不由得心下慌乱,当即闭住呼吸,挣扎着站起,脚底下舱板斗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大海洋翻天覆地的沸腾起来,张翠山尚未明白是什么一回事,猛听得谢逊喝道:“张翠山,快到后梢去掌住了舵!”这一喝声如雷霆,虽在狂风巨浪之中,仍是充满着说不出的威严。张翠山不加思索,纵到后梢,只见黑影一晃,一名舟子被白浪冲出了船外,远远的跌出数丈,迅即沉没在波涛之中。5 K k$ @% l( B- c; E7 ?
张翠山还没走到舵边,又是一个浪头扑了上来,这巨浪犹似一堵结实的水墙,砰的一声大响,打得船上断木横飞。这当儿张翠山一生勤修的武功显出了功效,他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待那巨浪过去,一个箭步,便窜到舵边,伸手稳稳掌住。但听得喀喇喇、喀喇喇猛响,却是谢逊横着狼牙棒,将主桅和前桅一一击断。两条桅杆带着白帆,跌入海中。8 S1 t5 L% B6 t
但风势实在太大,这时虽只后帆吃风,那船还是歪斜倾侧,便似喝醉了酒,狂舞乱跳一般,谢逊竭力想收下后帆,饶是他一身武功,碰到了天地间自然之威,却也变得束手无策。那后桅向左直垂,帆边已碰到水面,谢逊破口大骂:“贼老天,打这般鸟风!”眼见稍有犹豫,痤船便要翻转,只得提起一棒,将后后桅也打断了。
n! ^1 S+ l7 e* L7 F+ H 三桅齐断,这船在惊浪骇涛之中成了无主游魂,只有随风飘荡。张翠山大叫:“殷姑娘,你在那里?”他连叫数声,不听到答应,叫到后来,喊声中竟带了哭音。突然间一双手攀上他的膝头,跟着一个大浪没过了他头顶,在海水之中,一个人紧紧的抱住了他腰。' K [+ x2 C, a3 k5 U9 T( C
待那浪头掠过舱面,他怀中那人伸手搂住了他头颈,柔声道:“张五哥,你竟是这般的挂念我么?”正是殷素素的声音。张翠山大喜,右手把住了舵,伸左手反抱着她,说道:“谢天谢地!”在每一刻都可被大浪涛吞没的生死边缘之上,张翠山忽地发觉,自己对殷素素的关怀,竟胜于计及自己的安危,心中惊喜交集:“她好生生的在这儿,没有掉入海中。”殷素素道:“张五哥,咱俩死在一块。”张翠山道:“是的,素素,咱俩死在一块。”6 |0 M1 V9 j5 C2 U( w
若是在寻常的境遇之下,两人身份大不相同,纵有爱恋相悦之情,也决不能霎时间两心如一。这时候两人相抱在一起,眼看四周围漆黑一团,船身格格响个不停,随时都能碎裂,心中却感到说不出的甜蜜喜乐。张翠山和谢逊一番对掌,原已累得精疲力竭,但被殷素素的柔情一激励,立时精神大振,任那浪涛左右冲击,始终将舵掌得稳稳地,决不摇晃。8 ^: |/ k/ A, u( Z
船上的聋哑舟子已尽数被冲入海中,这场狂风暴雨说来便来,事先竟无丝毫朕兆,原来是海底突然地震,带同海啸,气流一加激荡,更惹起了一场龙卷风来。若不是谢逊和张翠山均是身负罕有的武功,如何抵挡得住?幸好那船又造得分外坚固,虽然船上的舱盖,甲板被打得破碎不堪,船身却安慰无恙。6 H! A* J! e0 @& Q
头顶乌云满天,大雨如注,四下里波涛山立,这当儿那儿还分得出东南西北?其实便算分得出方向,桅樯尽折,船只已无法驾驶。谢逊清理了舱面,走到后梢,说道:“张兄弟,真有你的,让我掌舵吧。你两个到舱里歇歇去。”张翠山站起身来,将舵交了给他,携住殷素素的手,刚要举步,蓦地里一个大浪飞到,将他两人冲出船舷之外。这个浪头来得极其突兀,事先竟是不及防备。
+ l( o6 s* V& K* H 张翠山待得惊觉,已是身子凌空,这一落下去,脚底便是万丈洪涛,百忙中左手一勾,抓住了殷素素手腕,右臂已被一根绳索套住,只觉身子忽地向后飞跃,冲浪冒水,倒退回来。原来谢逊及时发觉,拾起脚下的一根帆索,卷了他二人回船。砰砰两声,两人摔在甲板之上。. Y4 l: h; ~5 F# L
这一下死里逃生,张殷二人固是大出意外,谢逊也是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脚边恰好有这么一根帆索,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相救了。张翠山扶着殷素素走进舱中,船身虽然仍是一时如上高山,片刻间似泻深谷,但二人经过适才的危难,对这一切全已置之度外。殷素素倚在张翠山怀中,凑在他耳边说道:“五哥,我倘若能不死,我要永远跟着你在一起。”张翠山心情激荡,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一句话,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在一起。”殷素素重复了一句:“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在一起。”两人相偎相倚,心中都反而暗暗感激这场海潚。: i2 v- g! Z$ Y1 q: A
在谢逊心中,却是连珠价的不住叫苦,不论他武功如何高强,对这狂风惊浪,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只有将自己交在它手中,任它随意摆布。这一场大海啸,一直发作了七个多时辰,方始渐渐止歇。天上乌云慢慢散开,露出星月之光。张翠山走到船梢,说道:“谢前辈,多谢你救了咱二人的性命。”谢逊冷冷的道:“这话不用说得太早,咱三人的性命,有九成还在贼老天的手中。”张翠山一生之中,从没听人在“老天”二字之上,加上一个“贼”字,心想此人的愤世,可说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但转念一想,这叶孤舟,飘荡在无边大海之上,看来多半无幸。他刚和殷素素倾心相爱,对这世界加倍的留恋,便似刚在玉杯中啜到一滴美酒,立时便要被人夺去,“造化弄人”这四个字的意境,随着谢逊那“贼老天”这一骂,是更加深深的体会到了。+ i# C, P6 @ g
他叹了口气,接过谢逊手中的舵来。谢逊累了一晚,自到舱中休息。殷素素坐在张翠山身旁,仰头望着天上的星辰,顺着北斗星的斗杓,找到了北极星,只见座船顺着海流,正向正北飘行,说道:“五哥,咱的船是在不停的向北啊。”张翠山道:“是啊,最好是向西,那么咱便有回归家乡之望。”殷素素出了一回神,道:“若是它无止无息的向东,不知会到那里。”张翠山道:“向东是没有尽头的海,只须飘浮得七八天,咱们没清水喝——”殷素素陶醉在目前的初恋滋味之中,不愿去想这种煞风景的事,说道:“我听人说过,东海上有一座仙山,山上有长生不老的仙人,我们说不定便到了仙山岛上,遇到了美丽的女仙——”她抬头望着天上的银河,说道:“说不定这船飘啊流啊,到了银河之中,于是我们看见牛郎织女在鹊桥上相会。”张翠山笑道:“我们便把这艘船送给了牛郎,他想会织女时,便可坐船渡河去见她,不用等到一年一度的七月七日,方能相会。”殷素素道:“将船送了给牛郎,我和你要相会时坐什么啊。”张翠山微笑道:“天上地下,人间海底,咱俩都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何必要渡什么银河?”殷素素嫣然一笑,脸上便似开了一朵花,拿着张翠山的左手,轻轻抚摸。
0 ^1 H0 j, x+ G4 V1 g0 u! Z* m3 c 两人沉迷在许许多甜美的念头之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得一句话也不必说,过了良久良久,张翠山低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双目中泪光莹莹,脸有凄苦之色,讶道:“你想起了什么?”殷素素低声道:“在人间,在海底,我或许能和你在一起,但将来我二人死了,你会上天,我——我——我却要入地狱。”6 d2 u/ x7 I9 X3 ?+ m
张翠山道:“胡说八道。”殷素素叹了口气道:“我自己知道的,我这一生做的恶事太多,胡乱杀的人不计其数。”张翠山心中一惊,隐隐觉得自己跟她邪正殊途,实非良配,可是一来倾心已深,二来在这九死一生的大海洋中,又怎能计及日后之事?安慰她道:“以后你改过迁善,多积功德,常言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殷素素默然,过了一会,忽然轻轻唱起歌来。
7 k+ j+ D" @# u0 K/ X4 E6 ~ 她唱的是一曲“山坡羊”,元时曲调盛行,那“山坡羊”的曲子,自南至北,到处皆歌,只是词句各有不同而已,只听她唱道:“他与咱,咱与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杵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唉呀由他,只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过死鬼带枷?唉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 X, F H: D7 @2 ?, n4 q1 v& m 猛听得谢逊舱中大声喝采:“好曲子,好曲子,殷姑娘,你比这个假仁假义的张相公,可合我心意多了。”殷素素道:“我和你都是恶人,将来没有好下场。”张翠山低声道:“倘若你没有好下场,我也跟你一起没有好下场。”殷素素惊喜交集,只叫得一声:“五哥!”再也说不下去了。
% q0 Q5 R& h6 E0 v( R( { 次日天刚黎明,谢逊用狼牙棒在船边打死了一条十来斤的大鱼,三个人饿了两日,虽是生鱼,也吃得津津有味。那狼牙棒上生有钩刺,用以打鱼,可说是百发百中。船上虽无清水,但挤出鱼肉中的汁液,勉强也可解渴。海流一直向北,带着船只日夜不停的向北驶去。一到夜晚,北极星总是在船头之前闪烁,太阳总是在右舷方升起,在左舷方落下,连续十余日,船行始终不变。8 Z4 w" F3 V2 G: ~6 [7 \! x7 G
气候却一天天的寒冷起来,谢逊和张翠山内功深湛,还可抵受得住,殷素素却一天比一天更是憔悴。张谢二人虽将自己外衣都给她穿上,仍是无济于事。张翠山瞧着她强颜欢笑,勇敢地与寒风相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眼看座船再北行数日,殷素素非冻死不可。那知天无绝人之路,这船突然驶到了一大群海豹之中。谢逊用狼牙棒击死几头海豹,三人剥下海豹皮披在身下,宛然是上佳的皮裘,还有海豹肉可食,三人心情都是大为欢畅。
; M, a4 ?& k$ d: m8 ~3 B 这天晚上,三人聚在船梢上聊天,殷素素笑问:“世上最好的禽兽是什么东西?”三人齐声笑着道:“海豹!”便在此时,只听得丁冬、丁冬数声,极是清脆动听。三人呆了一呆,谢逊脸色大变,说道:“浮冰!”伸狼牙棒到海中去撩了几下,果然碰到一些坚硬的碎冰。
# X a% `: ~( e8 p: N 这一来,三人的心情立时也如寒冰,大家都知这船日夜不停的向北流去,越北越冷,这时海中出现了小小的碎冰,日后势必满海是冰,座船一被冻住,移动不得,那便是三人毕命之时了。这一晚三人只是听着丁冬、丁冬,冰块互相撞击的声音,一夜不寐。
, Z' }" {- P- u 次日黎明,海中冰块已有碗口大小,撞在船上,拍拍作响。谢逊苦笑道:“我痴心妄想,要研求这屠龙宝刀中所藏的秘密,想不到来冰海,作冰人,当真是名副其实,作了你两位的冰人。”殷素素脸上一红,伸手去握住了张翠山的手。谢逊提起屠龙刀,恨恨的道:“还是让你到万丈之下的龙宫中去,去屠你妈的龙去吧!”一扬手,便要将刀投下,但甫要脱手之际,总是舍不得,叹了口长气,又将宝刀放入船舱。( l. z. @1 n! O, V+ X) i2 {
再向北行了四天,满海浮冰或如桌面,或如小屋,三人已知定然无幸,索性不再想生死之事。当晚睡到半夜,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船只剧烈震动。谢逊叫道:“妙得很,妙得很!撞上冰山啦!”6 y, J& |: G/ ]5 V$ |( s
张翠山和殷素素相视苦笑,两个人伸开手臂,搂在一起,只觉脚底下的冰水渐渐浸上小腿,显是船底已破。谢逊叫道:“跳上冰山去,多活一天半日也好的。贼老天要我早死,老子偏偏跟他作对。”张殷二人跃到船头,眼前银光闪烁,一座大冰山在月光下发出青冷的光芒,显得又是奇丽,又是可怖。只见谢逊已站在冰山之侧的一块棱角上,伸出狼牙棒相接。殷素素伸左手在棒上一搭,和张翠山一齐跃上冰山。船底撞破的洞孔甚大,只一盏茶时分,已沉得无影无踪。
' }0 X$ I( n& M( S 谢逊将一块海豹皮垫在冰山之上,三人并肩坐下。这座冰山有陆地上一个小山丘大小,横广十七八丈,纵长约为五丈,比那座船是宽敞得多了。谢逊仰天清啸一声,说道:“在船上气闷得紧,正好在这里舒舒筋骨。”站起身来在冰山上走来走去,似乎很感新奇。那冰山上虽然滑溜,但谢逊足步沉稳,便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张翠山知他故意跟“贼老天”挑战,便是死到临头,也是决不屈服。5 H% N/ x1 j2 M5 Q, H' s
那冰山顺着风势水流,仍是不停向北飘流。谢逊笑道:“贼老天送了一艘大船给咱们,迎接咱三人去会北极仙翁。”殷素素似乎只须情郎在她身旁,她便心满意足,便是天塌下来也全不萦怀。白天里银冰反射阳光,炙得三人皮肤也焦了,眼目更是红肿发痛。因此三人每到白天,便以海豹皮蒙头而睡,反而晚上起身捕鱼,猎取海豹。但说也奇怪,那冰山越是向北,白天越长,到后来每天竟有十个时辰是白日,黑夜却是一晃即过。张翠山和殷素素还只体皮疲困,面目憔悴,谢逊却是神情日渐失常,眼睛中射出异样的光彩,常自指手划脚的对天咒骂,胸中怨毒,竟自不可抑制。
, H" e+ i2 v' a0 y; ?& r. y 一日晚间,张翠山因白天没有安睡,这晚拥着海豹皮倚冰而卧,睡梦中忽听得殷素素大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张翠山一跃而起,在冰山的闪光之下,只见谢逊双臂抱住了殷素素,口中荷荷的,发出野兽的声音。张翠山这几日对谢逊的神情古怪,早便在十分耽心,却没想到他以武林前辈的身份,竟会对一个少女突施非礼,心中又惊又怒,纵身上前,喝道:“快放手!”
/ _( i' n9 e; A9 V 谢逊笑道:“咱们早晚是个死,还讲究什么臭规矩?姓谢的便在陆地之上,也早不信骗人的什么礼义廉耻,何况今日?”张翠山怒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跟你拚命了。”谢逊冷笑道:“她是你什么人,要你多管闲事?”口中这么说着,双臂一紧,殷素素“啊”的一声,又叫了起来。张翠山道:“她是我妻子,我是她丈夫。谢前辈,大丈夫生时光明磊落,死时慷慨自如,虽在这冰山之上,并无第四人知晓,可也别做出卑污之事,自愧于心。”谢逊哈哈大笑,说道:“我姓谢的从来不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见这姑娘生得美貌,今日便要占她身子,就算你是她丈夫,也给我站在一旁,乘乖的瞧着。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一掌先击你下冰山去。”& b( o1 h5 E7 E$ E5 d+ e, y
张翠山听他说出这等话来,叫道:“好,咱二人就拚一个同归于尽!”气凝右臂,呼的一掌往他后心拍去。谢逊左掌回过,还了一掌。张翠山身子一晃,冰山上实在太滑,站不住足,登时一交滑倒。谢逊飞起右足,便往他腰间踢去。张翠山变招也快,手一撑,身子跃了起来,伸指便点到他膝盖里穴道。谢逊不等这一脚的招式使老,半途缩回,右掌往他头顶拍落,左臂却又圈过将殷素素的纤腰抱住。 Z- A8 G3 H/ d) ~3 v5 m1 T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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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南极仙境; n3 T3 t, H3 f
殷素素左手双指倏出,往谢逊喉头水突穴点去。谢逊毫不理会,只是双足掌力,向张翠山脑门拍落。张翠山双掌翻起,接了他这一掌,霎时之时,胸口塞闷,一口真气几乎提不上来。殷素素虽在黑暗之中,认穴仍是极准,那两指点中在他水突穴上,实是不差分毫,岂知手指碰到他的喉头,又韧又硬,一弹便弹了出来,同时手指反而隐隐生疼。殷素素大吃一惊,心想便是练有最上乘金钟罩铁布衫功夫之人,也抵不住穴道上这两指之戮,此人居然能以潜力将自己手指反弹,武功之奇,当真是罕见罕闻。) G/ i- a, K; C* [: w
其时她身子被谢逊紧紧抱住,右手被挟在他腋下,只有左手能得自由,点穴无效之后,寒冰的反光之中,但见谢逊双目血红,如要喷出火来。殷素素在这一霎之间,蓦地想起幼时跟随父亲到山中打猎,一只老虎受伤后负嵎而斗,目光中也正是这般豁出了一切的疯狂神色,事后想起,她常常觉得这只老虎很是可怜。这时她心念一动:“他平时吐属斯文,谦和有礼,虽然性情怪僻,却也是个允文允武的奇男子,今日突然举止乖张,看来是痛受刺激之下,头脑中有了病啦。”便在此时,眼前一亮,北方映出一片奇异莫可名状的彩光,于是柔声说道:“谢前辈,你安静一息。你瞧,这天边的光彩如何美丽!”谢逊顺着她手指瞧去,但见北边黑暗之中,射出无数奇丽无绝伦的光色,忽伸忽缩,大片橙黄之中夹着丝丝淡紫,忽而紫色愈深愈长,紫色之中,迸射出一条金光、红光。谢逊心头一震,走到冰山北侧,凝目望着这片变幼的光彩。原来他三人顺水飘流,此时已近北极,这片光彩,便是北极奇景的北极光了,中国之人,当时从来无人得见,饶是谢逊博览群书,也是不知其故。
3 }/ r! i- P6 h7 p$ t( A7 F3 ] 张翠山挽住殷素素,两人心中兀自怦怦乱跳。这一晚谢逊凝望北极光,不再有何动静,次晨光彩渐隐,谢逊对昨晚之事心中羞惭,却也不再提起,眼光竟是连殷素素的脸一瞧也不瞧,言语举止之中,变得十分的温文。
! V2 ^0 t) C ~1 `0 m6 K 如此过了数日,冰山不住北去,谢逊对老天爷的咒骂,又是一天天的狂暴起来,偶然之间,眼光中又闪耀出猛兽般的神色。张翠山和殷素素心意相通,虽然互相不提此事,但两人均是暗自戒备,生怕他又突然间狂性发作。# H) X. E, P5 g3 k! v* e2 _, Z
这一天算来已近戍时,但血红的太阳停在西边海面,良久良久,终是不沉下海去。谢逊突然一跃而起,指着太阳大声骂道:“连你太阳也来欺侮我,贼太阳,鬼太阳,我若是有一张弓,一枝长箭,嘿嘿,一箭射你个对穿。”突然伸手在冰山上一击,拍下拳头大的一块冰块,用力向太阳掷了过去。这冰块远远飞出数十丈,落在海中。张翠山和殷素素相顾骇然,心中均想:“这人好大的臂力,若是我,只怕一半的路程也掷不到。” 谢逊掷了一块,又是一块,虽是掷到七十余块,劲力竟是丝毫不衰,他见掷来掷去,跟太阳总是不知相距多远,暴跳如雷,伸足在冰山上乱踢,只踢得冰屑纷飞。殷素素劝道:“谢前辈,你歇歇吧,别去理这鬼太阳了。”谢逊回过头来,眼中全是血丝,呆呆的望着她。殷素素暗自心惊,勉强微微一笑。谢逊突然大叫一声,跳上来一把将她抱住,叫道:“挤死你,挤死你!”殷素素身上犹似套上了一个铁箍,而这铁箍还在不断收紧。张翠山忙伸手去扳谢逊手臂,却那里扳得动分毫?眼见殷素素舌头伸出,立时便要断气,只得呼的一拳,击在他背心正中的“神道穴”上。 J4 I' a! Q+ j4 P; j. }% |( P: z' T% I5 u
那知这一拳击下,如中铁石,谢逊如野兽般荷荷而吼。双臂却抱得更加紧了。张翠山叫道:“你再不放手,我用兵刃了!”但见他理也不理,当即抽出判官笔,在他右肩“肩贞穴”、左手臂“小海穴”中重重的各点一点。谢逊也真了得,常人若是受这铁笔如此沉重的一点,双臂登时废了,但他只是一阵酸麻,倏地回过右手,抢过判官笔,远远掷了出去。' x$ n# j5 X' [3 a8 N0 V
殷素素但觉箍在身上的铁臂微松,一矮身脱出了他的怀抱。谢逊左掌斜削,迳击张翠山项颈,右手却往殷素素胸口抓去。嗤的一响,殷素素裹在身上的海豹皮被他五指硬生生的扯下一块。张翠山知道自己若是纵身闪避,殷素素非被他再度擒住不可,当下便一招绵掌中的“自在飞花”想要卸去他的掌力,岂知手掌和他掌缘微微一沾,登时感到一股极大的黏力,再也解脱不开,只得鼓运内劲,与之相抗,但觉谢逊的手掌之中,传来一片炙热异常的气流,只烤得他心烦意乱,头晕脑胀。
# X+ h& p3 L% q; T* }& q6 K! ? 张翠山和他比拚掌力,这次已是第三回,前两回中均无这般情形,若不是前两次中他并未使出这等古怪武功,那么这几日中他心神有异,武功竟自起了变化。谢逊一掌制住张翠山后,拖着他的身子,迳自向殷素素扑去。殷素素踪身跃开,她双足尚未落地,谢逊在冰上一踢,七八粒小冰块激飞而至,都打在她右腿之上。殷素素叫声:“啊哟!”横身摔倒。谢逊突然发出掌力,将张翠山弹出数丈。这一下弹力极其强劲,张翠山落下时已在冰山的边缘,那冰上甚是滑溜,他右足稍稍一沾,扑通一声,摔入了海中。
6 W0 n- y6 J: D. [) {% b9 B 张翠山暗叫:“糟糕!”左手银钩挥出,擦的一声,钩住了冰山,借势跃回,心想殷素素势必又落入谢逊的魔掌之中,不料冷冷的月光之下,但见谢逊双手按住眼睛,发出痛苦之声,殷素素却躺在地上。张翠山急忙纵上扶起,殷素素低声道:“我——我打中了他眼睛——”一句话还没说完,谢逊虎吼一声,扑了过来。张翠山抱住殷素素打了几个滚,远远避开,但听得喀喀喀几声响亮,谢逊的十指都插入了冰山。他一站起身来子,双手已抓着一大块百余斤重的冰块,侧头听了听声音,向张殷二人掷了过来。
* b A3 ~; `5 s2 ?. _$ @4 B- A 殷素素待要跃起躲开,张翠山一掀她背心,两人都藏身在冰山的凹处,大气不敢透一声。但见谢逊掷出冰块后,一动也不动,显是在寻找二人藏身之所。张翠山见他双目中各流出一缕鲜血,知道殷素素在危急之中终于射出了金针,而谢逊在神智昏迷下竟尔没有提防,双目中针,成了盲人。8 ^8 l- o0 d. Y p/ f
但他听觉仍是十分灵敏,只要稍有声息,给他扑了过来,这后果便无法设想,幸好海中既有浪涛,海风又响,再夹着冰块相互撞击的叮叮当当之声,将两人的呼吸都淹没了,倘若是在陆地上的静室之内,两人决计逃不脱他的毒手。
6 Z+ {; q7 Z. D$ G 谢逊听了半晌,在风涛冰撞的巨声中,绐终发觉不到两人的所在,双目又痛,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狂怒之下,又加上恐怖,蓦地大叫一声,在冰山上一阵乱拍乱击,抓起冰块四下乱掷,只听得砰砰之声,响不绝耳。张翠山和殷素素相互抱住,都是吓得面无人色,那些大冰块在头顶呼呼飞过,只须被他掷中一块,实无幸免。, r8 u- |5 C1 {/ z1 o5 q) S
这一阵乱跳乱掷,约莫有大半个时辰,张翠山二人却如是挨了几年一般,谢逊掷冰无效,忽然说道:“张相公,殷姑娘,适才我一时胡涂,狂性发作,以致多有冒犯,你二位不要见怪。”这几句话说得谦和有礼,回复了平时的神态,他说过之后,坐在冰上,静待二人答话。
0 ~* y; c! z5 G, Y# ` 张翠山虽然行事讲究仁义,却也是个机智多智之辈,殷素素更是个使惯了诡计的,当此凶险的情境之下,那里敢贸然接口?谢逊说了几遍,听张殷二人如终不答,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两位既然不肯见谅,那也无法。”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张翠山猛地惊觉,当日他在王盘山岛上长啸一声,震倒众人,发出啸声之前,也是这么深深的吸一口气。他双眼虽盲,啸声摧敌却是绝无分别,这时危机霎息即临,若要撕下衣襟塞住双耳,已是迟了,当下不及细想,拉住殷素素的手用力一扯,两个人一齐溜入了海中。8 K3 X! m; c, j/ e% K0 W
殷素素一时不明其理,谢逊啸声已发。张翠山拉着她急沉而下,寒冷澈骨的海水浸过头顶,也淹住双耳。张翠山左手扳住钩在冰山的银钩,右手拉住殷素素,除了他一只右手之外,两人身子全都没入水底,但仍是隐隐感到谢逊啸声的威力。那冰山不停的向北移动,带着他二人在水底潜行。张翠山暗自庆幸,倘若适才失去的不是铁笔而是银钩,就算逃过他的啸声,也是在大海之中淹死了。" s. J8 n2 L' F7 R% P( O0 C* b' m
过了良久,二人伸嘴探出海面,换一口气,一直换了六七口气,谢逊的啸声方止,他这番长啸,消耗真力极大,一时也感疲惫,顾不得来察看殷张二人的死活,坐在冰块上暗自调匀内息。张翠山打个手势,两人悄悄的爬上冰山,从海豹皮上扯下绒毛,紧紧的塞在耳中,总算是暂且逃过一难。
% W7 F9 m1 U% T% m9 Y3 N 可是跟他共处在这冰山之上,只要发出半点声息,立时便有大祸临头。两人愁颜相对,眼望西天,血红的夕阳未落入海面。两人不知地近北极,天时大变,这些地方,半年中白日不尽,另外半年却是长夜漫漫,但觉种种怪异,宛是到了世界的尽头。4 G$ [) S) Y; T5 v; a- Z
殷素素全身湿透,奇寒攻心,忍不住打战,牙关相击的得得几声,谢逊已然听得。他纵声大吼,提起狼牙棒直击下来。张殷二人早有防备,急忙跃开闪避,但听得砰的声响,一棒打在冰山之上,击下七八块巨大冰块,飞入海中,这一击,少说也有千斤的力道。二人相顾骇然,但见谢逊舞动狼牙棒,闪动银光万道,直逼过来。他这狼牙棒棒身本有一丈多长,这一舞动,威力及于七八丈远近,二人纵跃再快,也决计逃避不掉,只有不住的向后倒退,退得几下,已到了冰山的边缘。) i7 c+ Z3 H% s" R5 A6 Q' Y ?# V
殷素素惊叫:“怎生是好?”张翠山右手摆了摆,拉着她手臂,双足使劲,跃向海中。他二人身在半空,只听得砰彭猛响,冰屑溅到背上,隐隐生痛。张翠山跳出时已看准了一块桌面大的冰块,左手挥出,搭了上去。谢逊听着二人落海的声音,用狼牙棒敲下冰块,不住掷来,但他双眼已盲,张殷二人在海中又是继续飘动,第一块没掷中,此后是再也投掷不中了。
$ p; K5 e2 v7 M) X+ J 那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只是全山的极小部份,在水底之下,尚隐有巨大冰体,但张殷二人所附的冰块,却是谢逊从冰山上所击下,不到大冰山千份中的一份,因此在水流中飘浮甚快,和谢逊所处的冰山越离越远,到天快黑时,回头远望,谢逊的身子已成了一个小黑点,那大冰山却兀自闪闪发光。7 t5 E$ r, Y }2 {
二人攀着小小冰块,只是幸得不沉而已,但身子浸在冰水之中,如何能支持长久?幸好一路向北,不久便又有一座小小冰山出现,两人手脚齐划,爬了上去。殷素素苦笑道:“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偏偏叫咱们吃这许多苦。你身子怎样?”殷素素道:“可惜没来得及带些海豹肉来。你的银钩也失去了么?”两人自管自的你言我语,谁也不知对方说些什么,一怔之下,忙从耳中取出海豹的绒毛,原来他们顾得逃命,浑忘了耳中塞有物事。/ o( T- \/ f- K, ^; k; P
两人得脱大难,心中的柔情蜜意,斗然大增。张翠山道:“素素,咱俩便是死在这冰山之上,也是永不分离的了。”殷素素道:“五哥,我有句话问你,你可不许骗我。倘若咱们是在陆地上,没经过这一切危难,倘若我也是这般一心一意的要嫁给你,你也仍旧要我么?”张翠山呆了呆,伸手搔搔头皮,道:“我想咱们不会好得这么快,而且,而且——一定会有很多阻碍波折,咱们的门派不同——”殷素素叹了口气,道:“我也这么想。所以在船舱之中,你第一次和谢逊比拚掌力,我好几次想发金针助你,却始终没有出手。”张翠山奇道:“是啊,那为什么?我总当你在黑暗中瞧不清楚,生怕误伤了我。”殷素素低声道:“不是的。假如那时我伤了他,咱二人逃回陆地,你便不愿跟我在一起了。”9 _9 c4 m* q4 d
张翠山胸口一热,叫道:“素素!”殷素素道:“或许你心中会怪我,但那时我只盼望跟你一起,去一个没人打扰的荒岛之上,长相聚会。谢逊逼咱二人同行,那正合我的心意。”张翠山想不到她对自己竟是相爱如是之深,心中大为感激,柔声道:“素素,我一点也不怪你。”殷素素偎倚在他怀中,仰起了脸,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老天爷送我到这寒冰地狱中来,我是一点也不怨,只有欢喜。我只盼望这冰山不要回南,嗯,若是有一日咱们终于能回中原,你的师父会讨厌我,我爹爹说不定要杀你——”
* p0 S1 N \% i o" Q7 O& B 张翠山道:“你爹爹?”殷素素道:“我爹爹白眉鹰王殷天正,便是白眉教创教的教主。”张翠山道:“啊,原来如此。素素,不要紧,我说过我是跟你在一起。你爹爹再凶,也不能杀他的亲女婿啊。”殷素素双眼发光,脸上起了一层红晕,道:“你这话可是真心?”张翠山道:“素素,我俩此刻便结为夫妇。”当下两人一齐在冰山之上跪下,张翠山朗声道:“皇天在上,弟子张翠山今日和殷素素结为夫妇,祸福与共,始终不负。”殷素素虔心祷祝:“老天爷保佑,愿我二人生生世世,永为夫妇。”她顿了一顿,又道:“日后若得重回中原,弟子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随我夫君行善,决不敢再杀一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6 w0 J+ ?4 X3 F _3 a$ w
张翠山大喜,没想到她竟会发此誓言,当即伸臂抱住她身子,两人虽被海水浸得全身皆湿,但心中暖烘烘地竟是如沐春风。
' }- t {# q, X; x2 e& l* d 过了良久,两人才想起一日没有饮食。张翠山的兵刃都已失在大海之中,但殷素素却随身佩着长剑,张翠山取过她长剑,以海豹皮裹住剑刃,力透指端,慢慢将长尖拗成一钩,见有游鱼游上水面,一钩而上。这一带的海鱼为抗寒冷,特别的肉厚多脂,虽是生食甚腥,但吃了大增力气。7 N2 X- w; w! i. o1 J( Z7 i% U9 ^4 o% K
两人在这冰山之上,明知回归无望,倒也无忧无虑,其时白日极长而黑夜奇短,大反常态,已无法计算日子。也不知太阳在海面中升没几回,忽有一日,只见正北方有一缕黑烟冲天而起。殷素素首先看到,吓得脸都白了,叫道:“五哥!”伸手指着黑烟。张翠山又惊又喜,道:“难道这地方竟有人烟?”这黑烟虽然望见,其实相距甚远,那冰山整整飘了一日,但见黑烟越来越高,到后来竟隐隐望见烟中夹有火光。殷素素道:“那是什么?”张翠山摇头不答,殷素素颤声道:“五哥,咱俩的日子到头啦!这是地狱门。”张翠山心中也大是吃惊,安慰她道:“说不定那边住得有人,正在放火烧山。”殷素素道:“烧山的火头那有这么高?”张翠山叹了口气道:“素素,既然到了这种怪地方,一切只有听由老天爷安排。老爷既不让咱们冻死,却要咱俩在大火中烧死,那也只得听天由命。”
1 L+ e+ F+ v/ _6 A* f6 R6 c 说也奇怪,两人处身其上的冰山,竟是对准了那个大火柱缓缓飘去。当时张殷二人不明其中之理,只道冥冥中自有安排,是祸是福,一切是命该如此。其实那火柱乃是北极附近的一座活火山,火焰喷射,烧得山旁海水暖了。热水南流,自然而然的吸引南边的冰水过去补,因而带着那冰山渐渐趋近。须知大海洋中所以发生飓风、海啸,大都是因气流水流冷热不同,以致剧烈流动所致,这道理说穿了其实毫不稀奇。
$ O2 V4 m/ \4 I G7 D 这冰山又飘了一日一夜,终于到了火山脚下,但见那火柱周围一片青绿,竟是一个极大的岛屿,岛的四周都是尖石嶙峋的山峰,奇形怪样,莫可名状。张翠山足迹遍于中原,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奇特的山峰,令人一见之下,心中如痴如狂,似醉似癫。原来些山峰均是火山的熔浆千万年来堆积而成。岛东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平野,那火山灰逐年倾入海中而成,虽然地近北极,但因那火山万年不灭,岛上气候便和长白山、黑龙江一带相似高山处玄冰白雪,平野上却是极目青绿,苍松翠柏,生得高大异常,还有许多中原所无的珍奇花树。( \* U$ a( p+ k( O
殷素素望了半晌,突然跃起,双手抱住了张翠山的脖子叫道:“五哥,咱们是到了仙山啦!”张翠山心中也是充满了快乐,迷迷糊糊地说不出话来。但见平野上有一群梅花鹿正在低头吃草,极目四望,除了那火山有些骇人之外,周围一片平静,绝无可怖之处。但那冰山飘到岛旁,被暖水一冲,被水一冲,反而向外浮动。殷素素急叫:“糟糕,糟糕!仙人岛又去不了啦!”张翠山也知情势不妙,若是不上此岛,这冰山再向别处飘流,不知何时方休?情急中连出数掌,吧吧吧一阵响,打下一块大冰来,两人张手抱住,扑通一声,跳入海中。四手四脚一齐划动,终于爬上了陆地。
. I/ O ~. ^: N! `2 I* @+ P 那群梅花鹿见有人来,睁着圆圆的眼珠望着张殷二人,显得十分好奇,却殊无惊怕之意。殷素素慢慢走近,伸手在一头梅花鹿的背上抚摸了几下,说道:“假使再有几只仙鹤,我说这便是南极仙境了。”突然间足下一晃,倒在地上。张翠山惊叫道:“素素!”抢过去欲扶时,脚下也是一个踉跄,站立不定。只听得隆隆声响,地面摇动,却是火山又在喷火。原来两人在大海中飘浮了数十日,波浪起伏,昼夜不休,这时到了陆地,脚下反而虚浮,突然地面一动,竟致同时摔倒。) [' |$ o. _& _3 ~& O
两人一惊之下,见别无异状,这才嘻嘻哈哈的站了起来。当日疲累已极,两人便在这平野之上,大睡了四个多时辰。醒来时太阳仍未下山,张翠山道:“咱们四下里瞧瞧,且看有无人居,有无毒猛兽。”殷素素道:“你只须瞧这群梅花鹿如此驯善,这仙人岛上定是太平得紧。”张翠山道:“但愿如此。可是咱们也得去拜谒一下仙人啊。”
( g& ~) ~8 H& D* G# e( s 殷素素虽然身在冰山,仍是是尽可能的使容颜整饬,衣衫修齐,这时到了岛上,更是细心的整理一下衣衫,又替张翠山理了理头发,这才出发寻幽探胜。她自己拿了钩剑,张翠山折了一根松树枝干,作为杆棒,以防不测。两人展开轻身功夫,自南至北,一直快跑了二十来里,此时竟有大片土地可供奔驰,实是说不出的快活。沿途所见,除了低丘高树之外,尽是青草奇花。草丛之中,偶而惊起一些叫不出名目的大鸟小兽,看来也是无害于人。
( {" s$ a- g! Z 两人转过一大片树林,只见西北角上一座石山,山脚下露出一个石洞。殷素素叫道:“这地方妙得紧啊!”抢先奔了过去。张翠山道:“小心!”一言未毕,只听得荷的一声,眼前白影一闪,洞中冲出一只巨大的白熊来。1 ]3 i1 \( u$ _2 d1 W9 P! K( u" B
那白熊毛长身巨,竟和一只大牯牛相似,殷素素猛吃一惊,急忙后跃。那白熊人立起来,提起巨掌,便往殷素素头顶拍落。殷素素弯过钩剑,刷的一剑,往白熊肩头削去,那知她平时使惯长剑,这时剑头钩转,短了一截,百忙中没想到此点,这一剑竟没削中,待得第二招回剑掠去时,那白熊纵身扑上,拍的一响,已将钩剑打落在地。张翠山急叫:“素素退开!”跃上去树干横扫,正打在白熊左前足的膝盖之处。但听得喀喇一响,树干断为两截,白熊的左足却也折断。白熊受此重伤,只痛得大声吼叫,声震山谷,兀自像一个野人般舞爪向张翠山抓来。% P9 j; K# c5 a! T% y; m
殷素素拾起钩剑,待要上前相助,张翠山叫道:“把剑掷向天空!”殷素素一怔之下,依言将剑掷起。张翠山双足一点,使出“梯云踪”轻功,纵起丈余,左手翻转,接住剑柄。这时他左手持钩剑,右手握短棒,宛似拿到了最称手的银钩铁笔,使一招“锋”字诀中的一直,从半空中将杆棒直点下来,正中白熊的脑门。这一招劲力极大,树枝直插下七八寸有余,那白熊惊天动地般大吼一声,在地下翻了几个转身,仰天而毙。
# p: a9 m- J5 o, H Q/ R9 a0 E/ l 殷素素拍手笑道:“好轻功,好笔法!”一言甫毕,猛听得张翠山叫道:“快跃过来!”殷素素听他呼声中颇有惊惶之意,不暇细问,向旁一窜,直扑到他怀里,回过头来,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声音发颤,原来在她身后一排站着七头大白熊,每一头都是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却是听到那白熊受伤时的吼声而赶来救援。3 B9 ?' z, U+ R0 n* f& J9 H2 s
莫看张翠山适才杀毙那头白熊甚是轻易,若要同时对付七头白熊,却是万万不能,张翠山叫道:“快逃!”拉住殷素素手臂,当即使开轻身功夫,回头便奔。那些白熊身材虽然粗笨,奔跑起来居然甚是迅速,当然张殷一展开轻身术,众白熊当即落后,但七头熊紧追不舍,不管二人如何转弯抹角,总是随后赶来。张翠山道:“咱们只有往海边,说不得再往海中一跳。”殷素素道:“白熊会游吗?”张翠山摇头道:“不知道!只盼它们不会!”两人一面说,一面足不停步的急奔。殷素素突然叫道:“啊哟,不好!”张翠山道:“怎么?”殷素素道:“你知道白熊吃什么为生?我曾听一个老梢公说,白熊最吃蜜糖,又爱吃鱼。”张翠山突然收住足步,道:“吃鱼?”心想:“要是白熊真的吃鱼,那么逃到海中也不济事。”, E* h5 _3 K; S" |3 H u2 ^
危急中正未想出计较,殷素素奇道:“咦,怎地白熊反而跑在我们面前啦!”只见迎面共有六头白熊奔来。张翠山道:“不是的!我们前后受敌!”眼见山旁有一株大松树,他先一跃而上,双足勾住树干,倒转身子,殷素素跟着跃起拉住他手。两人爬在离地七八丈的高处。殷素素道:“只盼望白熊不会爬树!”张翠山道:“会爬树也不打紧,来一头,杀一头!只要不被包围,那就好办得多。”说话之间,前面六头,后边七头,一共十三头白熊都围到了树下,仰头怒吼。这吼声震耳欲聋,显是欲得二人而甘心,以与被打死的那头白熊报仇。张翠山折下了一根松枝,用甩手箭法,对准一头白熊的右眼甩了下去,果然波的一声轻响,树枝入眼,那熊痛得大叫,伸爪抓住树枝,拔了出来,它狂怒之下,用头向松树猛撞。张翠山折了树枝再掷时,那些白熊却学了乖,一齐低头,在松树干上或咬或搔,树枝掷中熊背,却丝毫伤它们不得。过不多时,树干周围已被群熊咬了一两寸深,只须再咬一阵,群熊合力冲撞,这株百年大树非断不可。% t1 |( h5 \# H/ B
张翠山叹道:“想不到我夫妇不死于大海,巴巴的飘到这里,竟葬身于群熊之腹。”
( B: h, g" ?. S9 b/ {- w 殷素素见了树下那十三头大熊凶恶的形相,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惊怖,望着七八丈外的一株大松树,说道:“五哥,你施展轻功,一跃到地,再一跃便可逃到那边树上。”这一节张翠山已想到,但自己一人固可逃生,要带同殷素素却因相距太远,势有不能,中途必定被群熊截住。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成,跳不过去。”殷素素道:“五哥,你不用管我,两个人一齐死于非命,有什么好?”张翠山道:“咱们立过重誓,天上地下,永不分离。难道我舍得你一人遭难么?”殷素素心中感激,泪珠在眼中滚动,待要劝他独自逃生,喉咙中哽住了说不出话来。便在此时,只觉树身晃动,那大松树在群熊冲撞之下,转眼便要断折。殷素素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 W' X! S2 Z
叫声未断,只听得远处也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声音不甚响,可是极为古怪,似枭鸣、似弹筝、似风过竹叶、似金铁交鸣。群熊声到这一阵尖叫,立时簌簌发抖,好像听到了天地间最可怖的声音一般,一头头庞然大物委顿在地。张翠山和殷素素相顾一眼,都感好生奇怪。殷素素提起嗓子,叫道:“救命,救命!恶熊要害人哪!”她叫喊声中,远处又有一声尖叫相应,但听那叫声霎时之间从远处到了身前,再快的飞鸟也未必有此迅捷,眼前红影一晃,一团火球从对面的大树上一跃而至,停在张殷二人处身的松树干上。两人这时方才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头通身火红的猿猴,约莫三尺来高,遍身长满殷红如血的长毛,一张脸却是雪白似玉,金光闪闪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神情极是可爱。殷素素当听到那尖锐的叫声之时,心中原是喜忧参半,见群熊听到叫声后如此害怕,想来发出叫声的怪物定比白熊更为凶猛悍恶,只是身处绝境,最坏也不过是一死,这才又纵声呼叫,把那怪物引来,岂知一见面竟是如此美丽的一头灵猴,不由得大喜,脸露笑容,伸出手去。那玉面火猴甚具灵性,在这岛上从未见过人类,但见张殷二人脸上无毛,相貌俊美,只当是同类到了,竟也伸手去抚摸一下殷素素的手。殷素素指了指树下的白熊,说道:“这些恶熊要咬我们,你能给咱们赶走么?”9 Q# _: y$ r# H
那玉面火猴灵异之极,虽然不懂她的说话,但见了她说话时所比的手势,已然领悟,一声清啸,轻飘飘的纵下树去,双手抓住一头白熊的头顶一分,抓出了熊脑,又跃上树来,棒到殷素素面前,显是以异味飨客的神情。
6 ?) A) j2 M8 D8 _8 r+ x! X$ ~ 张殷二人见它一举手便生裂熊头,膂力之强,手爪之利,任何猛兽均无如此厉害,实是天地间罕见罕闻的神兽,心中大是骇异。殷素素实在不敢吃这热气腾腾的熊脑,但这时不敢得罪火猴,生怕惹恼了它,只得接了过来,勉强吃了一口,将其余的转递了给张翠山。那知这生熊脑入口,竟是鲜美软滑,远胜羊脑鱼脑,又从张翠山手里拿回一些来再吃,笑对火猴道:“多谢!多谢!”7 Y2 r5 x- A2 C8 r m& G/ ?
那火猴纵身下树,顷刻间又生裂二熊,取出两副熊脑,自己吃得津津有味。说也奇怪,群熊既不抗拒,亦不逃走,只是伏在地下发抖,听任宰割。殷素素笑道:“把这些恶熊都弄死了吧,若不是你来相救,这会咱二人都已成了熊腹中之物。”那火猴应声而前,将余下的十头巨熊一一撕毙。张翠山和殷素素跃下树来,这片刻间生死之隔只差一线,倘若来的不是这头神猴,便是猛虎雄狮,见了这许多白熊也要远远走避,焉敢撄其凶焰?张翠山见十三头巨熊尸横就地,心中恻然生悯,说道:“其实杀一儆百,将之驱走,也就是了,不必尽数置之死地。”殷素素正拉着火猴的手,和它相处亲热。 5 F. ~& Z' F: n9 p9 o& H+ A k0 g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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